轮椅上的男人被缓缓推进。
雨水伴着它行进的轨迹,在地上拖出两条长痕。从黑暗处一直到众人眼前。
曾经温文尔雅、俊美清贵的季赫楚,如今衣袍尽湿,手上紧握的玉骨折扇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泥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他就像是自己从山下一步步挪上来的。
在阮绮华眼中,他仿佛从地狱爬上来的复仇恶鬼。
此刻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笑着,便引起众人的一片惊叹。
"季大人怎么变成这样了?"
阮绮华这才看清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他方才并不只是冲着她笑的,而是冲着大厅里的所有人。
"那边那个,没看见季大人行动不方便吗?还不快将他推过来。"
柳春明随手一指,指的却是阮绮华的方向。
众人的目光顺势看过来,她赶忙低下头,用帽檐遮住脸,低声应道:"是。"
然后快步走过去,双手握上轮椅扶手的那一刻,她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怎么?你很害怕本官吗?"身前的人察觉到她的颤抖,轻笑道。
阮绮华低头不肯回话,喉咙里含糊地应了两声。
"原来是个小哑巴。"季赫楚淡淡道,"本官是个瞎子,你是个哑巴,真巧,你我都是废人。"
"爱卿竟伤得如此之重。。。。。。"景仁帝眉头紧锁。
自那日青雀舫一别,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季赫楚伤后的模样。
"多谢皇上挂念,微臣如今已经好了许多。"季赫楚微微颔首,"臣这般样貌难登大雅之堂,唯恐污了众人的眼。今日前来,也是为了朝廷生死存亡。"
"季爱卿,说吧,把那日在青雀舫上你看到的事情,全都说出来。"柳春明示意全场安静。
众人的眼中多少带着迷茫,唯有赵尚书显得焦躁不安。季赫楚遥遥向景仁帝行了一礼。
"爱卿请讲。"景仁帝道。
"那日在青雀舫上,臣先是送阮家小姐去甲板吹风,这一点,一二舱的众人都看在眼里。"季赫楚缓缓道,"走到中途,阮家小姐便说想自己走走,臣便独自在甲板上等待。恰巧遇到陆大人从头等舱出来,他见到臣,不由分说便将臣伤成了这样。"
"你是说,就因为陆大人对你不满,所以他将你伤得双腿尽断、双目失明?"景仁帝皱眉,"朕虽与陆爱卿不甚亲近,但依朕对他为人的了解,他不应有此动机。你们之间可有其他矛盾?"
"回皇上,微臣自认不曾得罪过陆大人。"季赫楚低声道,"当时臣毫无防备,陆大人只说臣挡了他的路。"
"挡了他的路?从何说起?"景仁帝追问。
"微臣不知。"
"皇上,季大人说的应该是指这个。"柳春明从信封中抽出一封信,双手呈上,"皇上请看。"
只见信纸上分明写着:"监政大人亲启。"
阮绮华努力凑过去看,奈何她站在季赫楚身后,视线受阻。但她仍能认出,那端方大气的字迹,的确是陆临渊的。而看完信上内容的景仁帝,已经面沉如水。
屋外大雨倾盆,屋内的香烛摇曳,季赫楚似乎被轰隆的雷鸣惊到,竟兀自发起抖来。
"皇上,臣。。。。。。臣不是故意失态,实在是今日的雷声,让臣想起在青雀舫遇害那日。。。。。。"
"皇上,季大人是您亲手提拔的栋梁之才,如今却成了废人。。。。。。"柳春明叹息道。
"诸位同僚,皇上方才看过的信件里,明明白白写出了陆临渊与钦天监的密谋过程。诸位且看门口的双重瓮——这里面装的是金吾卫在陆临渊授意下捉来的无辜百姓,上面遍布钦天监监正亲手写下的镇压符!陆临渊结党营私,玩弄邪术,危害皇室,其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