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什么,我这都在等着下地府喝汤了。”朱柳困劲上来了,懒洋洋打个哈欠,“怎么找到我的,那个火?”
“嗯。”身后那人从阴影中现身,看服制是军中高级将领。
“将军,朱大帅的遗物……送到我们营里了。”
“烧了吧,我一会下黄泉路上带上,正好见了老师当面聊。”朱柳闭着眼,面上却没他话语这般闲适,急来的病痛显然在一点点蚕食他的意志。
“你是来杀我的?”朱柳问他。
“末将替您将这一路的截杀之人都解决了,我这就走了。”那人在朱柳身旁放了个包裹,跪在他身边禀告说,“军内凡有传递消息者,我们都清理得差不多了,今日我没见过将军。”
朱柳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偏头看他:“说了几遍不要跪我。”
几句话的时间,他已然说漏了好几个音。
也是通过他们这些话,谢逢野大概还原了下这个将军做什么离家出走。
话说朱柳本就是一个孤儿,被一名朱姓军士捡到,恰好当时这个娃娃就睡在斑斑垂柳之下,便应景地取了这么个名字。
但他本人很不喜欢,尤其是有人叫他老朱的时候,总让他觉得下一刻就要被拉去红烧。
他也不想认爹,便折中唤了那人师父。
那位朱将军也是个极有本事的,随着胜仗不断积累,功勋也越来越高,这对朱姓将军在沙场上无可匹敌。
最后分别于圣人旨意,各守南北,也算相安无事了几年。
实在些来讲,朱柳心里确实没有多少家国大义,打仗也不是为了黎民苍生。
因其天赋过人,又从小被带着四处出征,久而久之对于打仗杀人平敌这件事成了习惯,烙在他骨血里。
直白点来说,征战沙场,爽。打了胜仗,更爽。
那老朱将军把这孩子捡去,教他行军布阵,教他武艺,却从没刻意教过什么家国大义。
每逢问起,只说这般心怀苍生的品格,不是别人三言两语能教得会学得成的。
只有等时间到了,明白责任,也就明白黎民之重。
朱柳是记进去了,横竖除了军营他也没家可去,就这么打了许多年仗,但扪心自问,这些胜仗里没有任何一场是为了所谓君王,所谓家国。
然朝堂风云际会,老朱守在南面,海啸一样的箭雨伤不了他分毫,却让这位明白了何为家国大义的老将军死在了朝堂谏言之下。
一纸斥责他造反的旨意快马加鞭送到,再以主帅受罚,余下兵将可免罪为刀,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斩了一朝良将。
消息传到朱柳这时,圣人递来了另一封旨意。
说是每逢百年,要派当朝将军进妙手镇取药进献。且不得耽误过今年之期,否则唯他是问。
要问责什么不晓得,但好似皇帝很急在今年拿到药,再想想那些先前那些风声,朝中奸臣为乱,或许圣人急需什么灵丹妙药来救一救自己的命。
没人知道这个霹雳桀骜的将军那夜坐在帅帐里,伴着一烛长明灯枯坐一夜时都想了些什么。
但他翌日清晨招来副将,简单转达了两点意思。
第一:这药我不去拿,就让那老皇帝病死,若有要原话传递者,大可直接回去。
他没甚牵挂,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第二:他烧了圣旨,还有进妙手镇的地图。
这将军他不做了,谁爱做谁做,若有敢阻拦者,来几个他杀几个。
朱柳是说到做到,他是拼命打了许多年仗,但这狗屁江山,他不在乎。
史书上圆得漂亮,只说将军跌马失踪数月,实则是朱柳拍拍手跑了,顺便被追杀了几个月。
眼瞧着就离老师身亡之处越来越近,没承想半道遇上截杀之人,才刚刚打过一场,掉头又瞧见有人要害命。
“你说救吧,我这把身子可能要死,万一他又是个什么罪大恶极的娃娃,你说不救吧,那也过不去啊。”
朱柳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也不知在对谁讲。
“也没给老头弄个坟堆,不晓得一会见了面该怎么骂我……”
清风捎来凉意,也送来几声车轱辘滚动,不轻不重地在山道间越离越近。
那难逃的命,又一次碾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