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神无法理解这种力量。
教宗也无法掌控。
因为他们一生都在追求“有效的话语”??能统治、能安抚、能震慑的言语。而此刻席卷天地的,却是“无效的真实”:无目的、无后果、无救赎,仅仅为了“说出来舒服一点”的絮叨。
这才是最原始的语言本能。
也是人类最早学会的能力??不是战斗,不是耕种,而是围坐在篝火旁,讲些无关紧要的故事,只为彼此听得见。
当最后一道黑雾从小满心头退去,她睁开眼,发现井水已恢复清澈,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她身后那辆依旧鲜艳得俗气的彩虹马车。
沈知白靠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嘴角却翘着。
“师叔。”小满走过去,轻声问,“你说……他会再来吗?”
“一定会。”他望着远方,“只要还有人因恐惧而沉默,只要还有人觉得真话太重扛不起,他就有机可乘。”
“那我们怎么办?”
他抬起手,指了指头顶飘过的风筝??那是城里孩子刚放起来的,形状像个咧嘴大笑的脸。
“继续不正经。”他说,“继续办真话节,继续收没用的真心话,继续让铃铛放屁,让乌龟跳舞,让教宗气得在梦里打滚。”
“我们要让这个世界变得足够吵,足够乱,足够傻。”
“吵到谎言听不见自己。”
“乱到规则抓不住重点。”
“傻到连神都觉得,不如放过这群凡人吧。”
许绾站在一旁,默默解下桃木剑,扔进了井边的杂物箱。她拿起一根竹笛,吹起一支走调的乡间小调,脚步轻快地走向市集。
小满回到马车,重新挂上那块木牌:
>**“我说我是听者,你不信也没关系。”**
有个路过的小男孩仰头问:“姐姐,什么叫‘听者’呀?”
她想了想,摇响铃铛。
噗噜噜??
一团彩虹烟雾喷出,幻化成一只戴眼镜的兔子,举着牌子写道:“就是专门听你说‘我妈做饭难吃’还不举报你的人。”
孩子哈哈大笑,蹦跳着跑开。
午后的阳光洒满街道,炊烟袅袅,人声喧哗。有人吵架,有人道歉,有人吹牛,有人自嘲。一家茶馆里传出评书声:“话说那日梦中大战,小姑娘摇铃三响,梦神当场羞愧遁走,因其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法宝……”
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井底深处,那枚失灵多年的初代言者铃铛,竟轻轻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细微、却清晰可闻的叮咚??
像是回应,也像是加入。
春风再度拂过山岗,吹动新绿枝叶,携着一句句琐碎话语飞向远方:
“其实我不是不想回家,我只是怕你们问工资涨没涨。”
“我喜欢同桌三年,但他喜欢的是我闺蜜。”
“我觉得仙人未必善良,不然为啥从来不帮穷人?”
话语落地生根,悄然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撑起了新的共言桥基座。
这一次,桥墩不用誓言铸就,不用牺牲奠基,不用悲壮支撑。
它由千万次轻描淡写的“嗯,我知道了”堆叠而成,由每一次放肆大笑中挺直的脊梁托起。
桥上没有碑文,没有戒律,没有审判。
只有一行涂鸦般的小字,刻在入口石阶背面,几乎没人看得见:
**“这里欢迎所有不够勇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