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女帝惯用的手段,先慢慢扶持一个世家壮大,然后引诱它和最大的世家争权,相杀。
无论最后输赢如何,两大世家争斗,到最后定会势力磨损,两败俱伤。
这样一想,很多事情立竿见影地串联了起来。
荀氏依靠战功壮大,女帝顺势提拔荀氏子弟,放任他们成长为对抗陈氏的一把刀,她在幕后挑拨离间,坐山观虎斗,再次复刻当初除掉杨氏的场面。
女帝故技重施,手段虽然简单粗暴,这谋略高就高在,此乃明谋,一旦计成,将无法可解。
如果陈清茹真的对荀莘做了那种事情,荀蕙肯定会记恨陈家,因着这事,陈清蕴多多少少也会对荀氏有所防备,两家再也不能和谐相处,今后朝廷上积年累月相处,迟早会产生摩擦。
但这件事就这样被宋元安给搅黄了。
她拦下了陈清茹,陈清茹只要还没有对荀莘造成伤害,一切尚有挽回的余地,落在陈家人身上的责罚也会轻很多。
荀蕙也明白了女帝的不可靠,还趁机求得赐婚,彻底投入了宋澜的阵地。
对于女帝而言,荀氏,已经是废棋。
宋元安深深地叹了口气,内心苦涩极了。
女帝计谋失败,她短期内不敢再对陈家和荀氏做什么,也不会当着兰君的面,去找宋澜不快。
那唯一能让她发泄怨气的,就只剩下无依无靠的宋元安了。
陈清蕴和荀蕙明白了女帝的算计,自会有所防备,荀莘被救,宋澜成功订婚,大家各得其所,只有宋元安倒了个大霉。
不仅失去了宋澜许诺的一千兵力,连廷尉司的官职也丢了。
女帝的禁卫军将五皇女府包围得严严实实,宋元安将要被禁足一个月。
还有连书晏、裴今月,也受宋元安牵连,鞭责三十。
宋元安赶到西苑的时候,江无尘已经让行刑的武官按住连书晏和裴今月。
裴今月在哭着,“都怪我,我不该任性,不该让殿下送信,连累了殿下,也连累了哥哥……”
连书晏细声安慰道:“别哭了,事到如今,哭已经没有用了。”
他抬起头,一双眼眸清毅明亮,“大人,他还只是个孩子,受不了这三十鞭,能否让我代他承受。”
监刑的官员冷笑道:“那又如何,陛下可是吩咐了,生死不论,他活不活得下来,那是他的命!”
连书晏眼角瞥见宋元安到来,连忙说道:“殿下,离开这里,殿下不要看,殿下身子弱,不要被血腥味吓到了。”
江无尘也转过身,“殿下金贵之躯,还是不要看这些了。”
听他这么说,一旁的慕白也想要拦住她,他也担心宋元安受不了刺激。
然而宋元安却推开慕白,走向江无尘。
她默默吸了口气,取下头上的发簪,粲然微笑,“良玉遗美人,这只白玉簪取自骊山之下,蓝田美玉,皎皎如月,正如仙君,如珪如璋。”
江无尘只是轻轻扫了一眼,淡淡地道:“殿下,贫道在陛下身边多日,什么东西没见过,这样的玉,在我看来,并不算特别稀罕。”
宋元安又补充道:“若是我父亲所赠,我的贴身之物,多年来日日佩戴,仙君愿意接受吗?”
她眨着双眼,眼眸深处,似有什么在闪动,波光荡漾。
“前些日子在皇宫之中,仙君还曾问过我一个问题,问我是否记得仙君,当初我一时没想起,回来之后反复思索仙君之语,大概有了些许模糊画面。”
宋元安说道:“我与仙君,的确有过一面之缘,但愿现在回应仙君,尚且不晚。”
江无尘看着她的眼睛,一时有些发怔,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画面。
火树银花的街市上,披着厚斗篷的女孩站在漂亮的烟花下,握着糖葫芦,双颊红红的,碎光在她的发髻上惊掠而过,她的眼中囊括了四周的烟火,明亮得宛如银汉落入凡间,那样高高在上,凝望着藏在阴沟里的他。
她声音清脆,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小声央求道:“姐姐,你看他,这个人快死了,你帮帮他好不好?”
那双眼眸,明亮璀丽,和眼前的轮廓重合在了一起。
江无尘笑了,艳丽的五官瞬息间活动起来,眉间的朱砂痣,活色天香。
他从宋元安手中接过那支玉簪,握在掌中,反复摸索,又细细打量着,好像捧着什么珍贵之物。
片刻后,他叹道:“确实是块上乘的玉,殿下有心了。”
他转身看向掌刑的官员,“好了,那个孩子身子骨弱,刑罚就免了吧,陛下那里我自会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