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缓慢地静下来,一时间,只剩下黑甲下战马的呼哧与烫血滚在细雪之上的噝噝声。
南府军在这些月里丢掉了张枫在时的铁锤,换上更为轻长的双铁戟,这不仅在更加适应了粗腿马速度快的同时,也更是补足了它们身矮距短的特点。他们变幻了新的阵形,从此再也不用惧怕武卫营的龙雀刀。
双铁戟贴紧掌心,犹如插进空锁的钥匙——他们捅穿了武卫营的前锋,这是不争的事实。
寒夜下,南府军们喘着粗气,鼻尖充斥地是铁锈一般的腥气,有人歪头蹭掉脸上的血渍,用力吸了吸鼻子,险些掉下眼泪。
而叶帘堂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没有开口,而是在狂风中无声地转动目光,抬眼去眺看那片更深的雪夜。
武卫营的确人多势众,使得南府军不能不用出浑身解数来抵抗他们的每一次的冲锋。但,在武卫营剩下的兵马见证了前锋节节败退的情况下,在他们看清了他们仰仗的将军一次次将人命作土洒的境况下,又要如何去信任主将?他们的士气到底还剩下多少?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她却知晓武卫营的主将一定会在那里俯瞰这一切。
亲眼看着自己培养出的军队覆灭一定不好受吧。
寒风卷过,皑皑雪面尽染赤色,映着苍穹深黯如血。枯枝被狂风吹断的脆响惊飞寒鹫,叶帘堂甩掉剑刃上的血珠,忽地偏过头,朝远处的夜幕露出一个颇带了些邪气的笑来。
像是在挑衅。
第178章
鸣镝三军齐出如臂使指。
稻草遇火就燃,被火枪一声炸得翻飞。峡风伏在女墙下,眼看着武卫营的人在冲破了他们的「稻草防线」。
峡风这招「稻草充兵」在暗夜里有些用,但作用又没多大。绕路夜袭的武卫营一开始的确被这幢幢黑影唬在了远处。原本城门士兵正扒着远火镜看远处那静止不动的火光乐呢,忽听峡风大骂了句脏话,没反应过来脑袋就被人一把摁下,紧接着,就是火枪的轰鸣声。
方蹇明举着火把,爬上城墙台阶时险些被飞来的稻草打到,那带着火星的枯叶从他眼前擦过,接着飞倒在他脚底。他吓得一颤,火把差点燎到胡须,哀道:「峡副将,你这想得是什么好法子?!」
「你爷爷的,我又不知道他们带了那些火筒子!」峡风没接方蹇明递过来的火把,她黑发扬在夜里,单臂一撑就从城墙几十尺的城墙上一跃而下。
「你,」见状,方蹇明赶忙躲在垛口下,喊道:「你又干什么去?」
「拿火枪!」峡风的话语被夜风模糊,「不拿家伙,难不成要等你们出去打仗吗?」话尾还带着隐隐的嗤笑声,方蹇明觉得那是她在骂自己「蠢货」。他稍稍探出头去,夜色中却早已寻不见峡风的身影。
方蹇明举着火把,有些惆怅地仰头看飞雪,还没等他伤春悲秋,身子被猛地一扯,碎石劈头盖脸地砸下。还没等他站稳,身后城墙已经被炸飞了个豁口。
「方大人,别举着火把站人眼前!」城门校尉一脚踏灭了方蹇明袖角的火苗,又伸手将那火把捞了过去,这才道:「得罪啊。」
「……」
方蹇明抹掉脸上的灰,心有馀悸,不敢再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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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石炸裂的嗡鸣声就响在身后,峡风纵马向箭楼跑,闻声回过头瞧了一眼,低声骂道:「蠢货。」
飞雪呼啸,战马已奔近了西城箭楼,峡风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她踩着马镫站起身,一只手扒着那木头,用力一撑便跃上了木阶。
南夷退兵至大漠深处不再进犯许多年,南沙没了后顾之忧,许多军备设施都年久失修,就比如这箭楼。峡风踩着陡阶往上跑,箭楼摇摇晃晃,木头被挤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好像下一刻就要坍塌。
峡风顾不得那些,她从楼里那堆积的箭矢中扒出老旧的火枪,向外大跨一步,骤风吹得雪花漫天飘散,她握紧桦木杆,手臂抬高朝西,指向阴沉的天幕,猛地松开手。
焱州的火枪是十几年前的旧样式,它与现在用火药点燃筒内气体从而炸出的火枪不同,旧式火枪的窍妙之处就在于那「镞旋气涡」,筒首铸空腔,内嵌青铜片,石子离筒时震声激荡十里而不绝,声势浩大,很适合吓唬人。
——不过,眼下她手上这支却只发出了一声沉闷低吟,筒内气旋将箭矢推入夜色后,便再也瞧不见了。
怎么回事?
峡风心下一抖,赶忙垂首去推第二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