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转身去拿干净勺子,叶帘堂脑子昏昏沉沉,眼前看不到他,又小声问:「李意卿呢?李意卿去哪里了?」
「在这里。」李意卿端着白瓷坐回榻边,小勺装着碗壁发出很清脆的声响。他怕叶帘堂不舒服再吐,于是只给她喂了几勺,将嘴里那点苦味压下去。
叶帘堂喝了蜂蜜水又重新躺回去,半睁着眼睛不知在看哪里,忽然问:「李意卿,我的扇子呢?」
「竹扇脏了。」李意卿想起那扇面上那突兀又难看的血点,替她盖好衾被轻声说:「我给你做一把新的。」
「你做?」叶帘堂眨着眼睛问。
「嗯。」李意卿笑了笑,问:「你想要什么样的?」
「那我想要檀香扇。」叶帘堂说:「我在溟西见过,好漂亮。」
檀香扇的扇骨由檀香木制成,那里头的工艺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出来的。于是李意卿略有些诧异地抬眼,正好对上叶帘堂狡黠笑着的眼睛。
李意卿看她精神比刚醒时好了不少,于是俯身亲了亲她眼角,好让她能闭上能眼睛,温柔的声音也带着笑,「我亲自做啊。」
「你做。」叶帘堂点头。
「行啊,等你好了,我亲自给你做一把。」李意卿说:「你自己要的,丑了也得拿着。」
叶帘堂将半张脸都埋在衾被里,闷闷笑了起来。
李意卿悬着的心稍稍落下,用手挨了挨她的额头,似乎不那么烧了,于是在心里悄悄说:「快点好起来吧。」
*
凛风吹动,北衙檐角冰锥如倒悬利剑,直直刺破辰时打梆声。案角烛火晃动,诏狱冷如鬼窟。
蓝溪从外头掀起厚帘,狐裘从帘后显出,腰间佩环随步轻响。她朝着如今坐守诏狱的蒋再杞行了礼,笑道:「严寒难挨,各位大人当差辛苦了,咱家想着这诏狱湿冷,不好过冬,这不,特意送了凤碳来。」
语罢,她掀着厚帘朝外道:「磨蹭什么?还不赶快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内侍监的小太监们躬身走进,人人手里都抱着个黄铜盆,其中以白檀木铺地,碳屑用蜜捏成双凤,其温而芬芳。
小太监们将炭盆搁在堂内四角驱寒,无焰而有光,是用北蛮进贡来的瑞碳打底,能燃五六日。
冬日本就冷,蒋再杞握笔的手都要冻僵,见此却拧起眉头,站起身时一双手慢慢伸向背后的黢黑铁矛,「公公这是做什么?」
蓝溪驻足案前,靴尖还沾着点薄雪,目光自上而下,「瞧将军的手。」
蒋再杞右手握矛,一双手冻得通红,冻疮从甲缝里延伸而出,他喉间滚了滚,忍着气道:「下官不过是北衙戌卫,平日里握的都是这冷铁,自然是比不上蓝公公貂裘帐暖。」
言语间,炭盆静静烧着,椒兰香混着谷东特有的松脂气漫过堂内,蓝溪顺手将麂皮手套置入桌角的炭盆中,脂玉般的指节轻轻叩击盆檐,笑道:「将军还是不明白。凤炭燃至子夜,能融化的可不止三尺寒冰。」
「你……」
「多暖和啊。」蓝溪垂眸,「将军不仔细感受一下吗?」
话音才落,桌角边的炭盆却忽地爆出火星,蒋再杞下意识看去,忽见那炭灰里半掩着鎏金竹节熏炉——正是三年前张太后赐给其卧病老母的暖手炉!
「三年前张氏入皇城,可没少了将军的功劳。」蓝溪笑着看他,「怎么今日忽然高风亮节了呢?」
蒋再杞握紧铁矛,「……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蓝溪慢慢道:「南边递来了军情。」
「是武卫营的消息?」蒋再杞一顿,抬眼道:「你要见张枫。」
「不是我要见,」蓝溪拢了拢狐裘,说:「是陛下。」
蒋再杞下意识睁大眼,霜须扇动,「陛下,陛下要……」剩下的话他急忙憋停在嘴里。蓝溪今日没以永淳帝的名义过来,反而是送炭盆威逼,这只能说明……
蓝溪只是笑了笑,问:「将军,咱家能进去了吗?」
闻言,蒋再杞不敢再阻拦,只得侧身带路。
蓝溪向后看了一眼,说:「狱里冷,也给大将军带上炭盆吧。」
「是。」小太监俯身捧了堂角的凤炭,躬身跟在蓝溪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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