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库

第 83 章（第1页）

天轨市侦查行动迫在眉睫，尽管大家都知道这个行动的性质以及险恶程度，可呈交到江百衡案前的自愿申请书依然堆叠如山，不仅仅只有昌城部队的士兵报名参与行动，还有来自各大基地数不胜数的士兵，过去他们的名字总是藏在大串数据、编号背后，而如今，他们一笔一划地将自己的名字亲手签写在生死状最后一栏，从容决绝。

江百衡整日整夜地筛选名单，将里面最优秀最强壮最机灵的士兵选进行动名单中，说不清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挑选这些人入选天轨市行动，最终反复权衡后的人员名单就放在视线聚焦的桌面上，可江百衡靠在椅子上，疲惫又麻木地闭上眼，什么都不愿去想，也许这是江司令戎马一生中，仅有的懦弱时刻。

这天的行政楼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但大家都克制自己的眼神，不看不听，安静地做自己的事，费其与作为司令亲兵，恪尽职守地站在司令办公室门前，替前来谈话的士兵开门引见，江百衡花了几天时间和每位入选天轨市行动的士兵一对一深入交流，期间会谈及个人经历，行动危险程度，甚至会说到他们的家人，一旦被江司令察觉到丝毫犹疑，马上就会移除入选名单，这不止是为了侦查行动的顺利开展，更是不希望他们凭一腔热血进入天轨市白白送命。

直到名单最后剩下一个名字，江凡。

江百衡在身上摸索好半天，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剩下的半根烟，他含着烟点燃，眼神涣散地盯着某处，直到烟灰燃尽，肺里苦涩难言，才对守在门外的费其与喊了声，“把江凡叫过来。”

爷孙俩心平气和地面对面端坐，几秒后，江凡没绷住，眼神略带嫌弃地扇了扇还没散去的烟味，江百衡脸上挂不住，自顾自走到一边开窗，“你要去天轨市，跟你媳妇说了没。”

“说了。”江凡面色如常道。

江百衡仍驻足在窗边，仿佛窗外有什么特别景致般，他微微颔首，“那我也没有什么别的问题了。”

听到这儿，江凡站起身，敬礼准备离开。

“你是自愿参与本次行动吗？”江百衡突然问，他的视线在江凡身上流连，似乎在他身上找到任何异样就能问心无愧地取消他的行动资格。

“是的。”江凡坦然回望。

找不到。

江百衡还不想死心，他瞪着江凡，目光凶狠，不像在看由自己一手抚育长大的孙子，更像是在看一名令他锥心刺骨的仇人，“我在昌城部队的身份给你带来了压力，你不得不前往天轨市证明自己。”

“不。”

“你连续几年获得鹰隼特种部队最强单兵，是最适合本次行动的战士之一，有没有其他人主动和你提起这件事。”

“没有。”

“你想学你早死的父母。”江百衡呼吸越来越急促，声音颤抖，“要用你献出性命换的功勋，助我站到更高的地方。”

江凡猛地抬头，胸膛剧烈起伏，紧蹙眉头眼神充满不可思议，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种话侮辱自己，还有他的父母。

“还是你想让我后悔。”江百衡脸色发白，像是撑不住般往后退了几步，“你以前总说我专横，操控你的人生，不问你的意见替你做所有决定，后来我把你关进特种部队训练营几年，你是不是，恨我？”

独处的二人空间里，这位年逾古稀的老人问一句喘一句，挣扎在痛苦沉重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他江百衡能接受任何险象环生的困境，也为此做好了准备，可这不代表他能坦然接受自己唯一的孙子因为自己的缘故不惜牺牲性命！

难言的沉默过后，江百衡渐渐恢复冷静，冰冷的视线投注在江凡的身上，一定要一个结果。

江凡咬紧牙关，压低的眉眼几乎锁不住即将溃堤的情绪，他的嘴角绷得很紧，勉强勾起些弧度走上前，动作生疏又僵硬地环住爷爷纹丝不动的肩膀拍了拍，“爷爷，别说气话了，我以前不懂事，说的话也难听，我知道您没当真，爸妈为了自己坚守的事业牺牲，我们都无能为力。”

再难说出口的话，面对自己爱的人也要坦诚说出来，这是他跟尧笙灵学的。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坚定又克制的神情，“我自愿申请加入天轨市侦查行动，没有任何私人原因，和所有人一样希望为同一个目标贡献自己的力量，希望司令批准。”

许久，江百衡慢慢背对他摆了摆手，“我批准了，去吧江凡，希望你不要后悔。”

江凡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永远挺直不服输不服老的背影，双手紧握，“我绝不后悔。”

这场刻骨铭心的谈话像是狂风席卷，最后只留一地残骸，和沾了潮湿的安宁。

离开这间会议室前，江凡握在门把手的手迟迟不动，“爷爷，我从来没有怪过您，十几岁的时候叛逆自负，为了跟您唱反调，总是说很多违心的话，那些都不是真的。”

身后的呼吸声陡然加重。

没有人能看到此刻江凡脸上的表情，他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间笑得有些赧然，“有一句是真的，您让我退学决定送我去训练营那天，我说的话是真的。”

十六岁的江凡比以前看上去沉稳很多，他做了一个异想天开的梦，他说他想好好学习，考进F大。

只是太可惜，江百衡对他失望已久，没有听他的解释，直接把人送进部队。而十六岁的尧笙灵也没有注意到，有一个人暗地里努力了很久，才终于得到了名次和她在同一张纸上的奖励，他总是沉默寡言，付出的努力也不合时宜，所以结局并不美妙。

可命运轮转，多年之后，他还是幸运地站到她身边，为了同一个目标同一个理想奋不顾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