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张玉令又开始挑刺了:
“这桂花是谁摆的?这般小家子气的模样,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家罢。”
“今年的歌舞怎么这样上不得台面?靡靡之音,还不如教坊司里出来的。”
“今年的螃蟹都没往年的肥,我说句玩笑话,兴许这螃蟹腿的几两肉也叫人克扣进自己的口袋了呢!”
这样的林林总总,在张玉令和周婈珠的交锋之中,简直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张玉令有她的理由去恨张道恭,而周婈珠又为何不能去厌恶张玉令呢?
在她怀揣着满心忐忑和期望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洛阳,在她战战兢兢地想要融入洛阳的皇室宗亲之中时,别人即便不喜欢她,也不至于给她使什么绊子,顶多是不搭理她也就算了。
唯独张玉令,唯独是张玉令,让周婈珠生平第一次尝到了什么是恶意,什么是无缘无故的恶意。
初来洛阳的一两个月时间里,她一边在河间王府内伤心于张道恭对她的冷淡,失望张道恭心心念念只惦记着她妹妹周媜珠;另一面,出了这个河间王府,她还要忍受张玉令不间断地对她步步紧逼的发难。
倘若不是她心气强些,换成一般没经过事的女孩儿,只怕早就郁郁寡欢、积成心病,一年半载地兴许就把自己给熬死了。
周婈珠如何能对张玉令有好脸色?
起先,连张道恭都有过一阵疑问,这长沙公主张玉令就算脾气不好、就算和他们河间王府过不去,那也不至于就这么死盯着周婈珠和她死磕下去吧?
这两个女人斗的几乎是疯魔了。
后来张道恭找到原因了。
那是因为,
——周婈珠骨子里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在冀州侯府近二十年来,周婈珠就算不是周鼎最宠爱者,可身为长女,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对她也是恭恭敬敬,不敢有半分逾矩。
哪怕是嫡母所生的周媜珠,在她这个二姐姐面前也是客客气气的,姐妹们一处闲聊小坐时,什么糕点茶水,她不先张嘴吃一口,周媜珠那柔弱的蠢货绝不敢动手去取。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闲气!
于是乎,张玉令有一分不让着她,她就必须想方设法地回敬两分回去。
张玉令也是大为惊奇,呵,这洛阳城里从来只有我不给别人脸的,现在还有人敢对着我把脸子摆回来?
于是她又拿三分的架势回头再去羞辱周婈珠,周婈珠当然绝不相让,在这基础上不停加码报复回去。
本来张玉令对周婈珠或许还只是单纯地看不顺眼,想要泄气似的羞辱羞辱她,对她发发脾气也就算了。
见周婈珠这副不肯退让、严阵以待的桀骜架势,张玉令的怒火越发被挑了起来,真真把她当做了眼中钉肉中刺。
再到后来,两人几乎斗成了血海深仇的累世死敌一般,竟是奔着你死我活的架势去的。
代宗皇帝驾崩前,立河间王为太子,又忧虑太子尚未娶妻,日后中宫无主,到底不是什么好事。
因见太子良娣周氏出身世族,又乃俪阳公主之孙女,血统高贵,曾犹豫着令太子将周良娣扶正,封为太子妃,日后再当中宫国母,也能辅佐太子,为太子分忧解难。
得知此事,张玉令又眼巴巴地凑上去对代宗皇帝挑拨起来:
“皇兄,您说那周良娣的出身好,玉令不敢置喙。可若说此人有做太子妃的风范,那也实在贻笑大方了些。这言行举止,贤良淑德,风仪气度,我瞧连咱们洛阳城里七八品小官家中、那妾生的庶女还不如。
这种人哪能做太子妃呢?就算是只看那容色,给太子做个侍妾也是抬举她了。看在俪阳姑母的份上,您叫她做了太子良娣,那也实在足够的了。”
她洋洋洒洒地告了一堆周婈珠的黑状,代宗皇帝也迟疑了起来,说是再观望观望,看看周良娣到底有没有能做太子妃的资质。
这一观望下来……等到代宗都死了,周婈珠也还未当上太子妃。
不过,等到代宗一死,张道恭当了皇帝,周婈珠做了淑妃后,她们二人之间的战局一下就彻底翻盘了。
以前周婈珠是河间王侧妃,是太子良娣,张玉令是皇帝的幼妹,是她的“姑母”,哪怕二人年龄相仿,她也要恭恭敬敬地对长辈低头。
可当她做了淑妃后,哪怕张玉令还是什么长辈,在皇妃面前也要叩首行礼了。
这就是皇权的力量。
这下,就轮到周婈珠在张道恭面前大吹枕头风报复张玉令了。
周婈珠又是如何报复张玉令的呢?
她直接挑唆张道恭把张玉令嫁去和亲了。
这一次不是嫁给北地奚族王子,而是西域的龟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