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宁平奔去。
那身影缓缓回头,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澈依旧。“宁郎,你终于来了。”她说,“我知道你会恨我隐瞒,可若不说破,你们永远不会踏上这条路。”
“为什么要重启归藏?”林雪出现在他身旁,质问道,“你说你要守护人间清明,为何又要唤醒这危险之源?”
“因为真正的清明,不在回避,而在直面。”苏婉儿轻叹,“你们以为封印就是结束?可只要人心有缺,执念就不会消失。与其任其暗中滋长,不如将其引出,置于阳光之下,让所有人看清它的本质??它既是灾厄之源,也是救赎之机。”
她抬起手,掌心浮现一块晶莹玉简,其形竟与宁平手中的半块玉珏完全契合。
“这才是完整的‘执圭信物’。”她说,“当年厉元昭只知夺取力量,却不懂‘执圭’二字的真义??它不是权柄的象征,而是责任的契约。持圭者,须以己身为炉,炼众生之愿;以心为火,照幽冥之路。而这一过程,必须经历三次试炼:一为‘断情’,二为‘明志’,三为‘舍身’。”
宁平怔住:“你是说……你还活着一部分?在这玉简之中?”
“不。”她摇头,“我只是留下了一缕意念,等待合适的人承接。而你们,必须亲自走完这条路。”
话音未落,大地崩裂,荒原塌陷。宁平与林雪坠入深渊,意识骤然回归现实。
他们同时睁开眼,发现秦素娥正用力摇晃他们。
“快醒!祠堂起火了!”
三人冲出客栈,只见镇中心火光冲天。熊熊烈焰中,那部血书《归藏经》悬浮半空,竟不被焚烧,反而释放出柔和金光,将整座小镇笼罩其中。孩子们纷纷走出家门,手拉着手围成圆圈,齐声吟唱一首从未听过的歌谣:
>“灯不灭,梦不散,
>归人踏月返故岸。
>执圭者,心为鉴,
>一念清明照万难。”
奇异的是,随着歌声响起,火焰非但没有伤人,反而化作点点光尘,落入每人眉心。那些曾昏睡多日的成人,一个个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仿佛历经洗礼。
黎明破晓时,大火自熄。祠堂废墟中,唯有一块青石完好无损,上面静静躺着一枚完整的玉简,与宁平手中的半珏完美契合。
宁平俯身拾起,指尖触碰瞬间,脑海中轰然炸响无数画面:远古时代,先民面对死亡恐惧,以集体信念凝聚出最初的“心域”;后来智者将其编纂成经,称之为《归藏》;历代执圭者前赴后继,或为救亲,或为济世,或为求道,皆在梦中留下痕迹;直至苏婉儿以纯粹之爱成为锚点,才真正稳定了阴阳界限……
最后一幕,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在一间简陋学堂里教孩童读书。墙上挂着一幅画??正是守心书院门前的楹联。而那老妇人的面容,赫然是年迈的林雪。
“原来如此……”宁平喃喃,“她不是要我们终结归藏,而是要我们重建它??不再是禁术邪典,而是一条通往自我认知的道路。”
林雪接过玉简,感受到其中流转的温润气息,如同苏婉儿的手抚过心间。“她说得对。真正的执圭者,不该惧怕梦境,而应学会在梦中保持清醒;不该否定执念,而应懂得如何驾驭它。”
三个月后,守心书院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讲学盛会。来自各地的学者、医师、武者齐聚青溪谷,共同研读新出土的《归藏本源篇》。宁平宣布设立“三阶执圭试炼”制度:第一阶“断情”,考验求道者能否放下私欲;第二阶“明志”,检验其是否明晰心中所守;第三阶“舍身”,则需进入模拟心域,面对内心最深处的遗憾与恐惧,最终做出无悔抉择。
第一批通过试炼的十二人中,最年轻的不过十六岁,是个曾在栖梦城沉睡七日的女孩。她站在无名碑前宣誓时,声音清脆却坚定:“我愿以心为灯,照亮他人迷途。纵使前路风雨,亦不负此圭。”
仪式结束后,林雪独自登上山谷最高处。她望着远方云海翻腾,忽然听见身后脚步声。
宁平走来,手中提着一只旧陶罐。
“这是什么?”她问。
“今年的第一茬荠菜。”他笑着打开盖子,“我还按她的方子熬了一锅羹。”
两人并肩坐下,共享一碗热汤。春风拂面,桃花零落如雨。
“你说,她看得见吗?”林雪轻声问。
宁平望着天际初升的朝阳,缓缓道:“只要我们还记得,她就在。不止是她,还有雁门关的三百将士,有焚书殉道的儒生,有默默守护一方安宁的无名之人……他们都活在选择里,活在每一盏不肯熄灭的灯中。”
多年以后,那位曾在云隐镇画灯的孩子长大成人,成为新一代执圭导师。她在课堂上常对学生说:“你们不必相信鬼神,也不必迷信经典。但请记住,当你在黑夜中仍选择点亮一盏灯,当你在众人盲从中仍坚持说一句真话??那一刻,你已是执圭者。”
而每到清明,青溪谷的雾依旧弥漫。那道提灯的身影,依然准时出现,轻轻吹散热气,低声呢喃:
“宁郎,趁热吃。”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追问。
孩子们只是悄悄在碑前多摆一副碗筷,一碗荠菜羹,一块糖糕,一如当年。
岁月流转,山河变迁,唯有灯火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