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仁济医院争取三甲评审,需提升“科研成果”与“临床治愈率”。时任院长徐怀山提出“优化患者结构”方案:将难以治愈、易引发纠纷的病例“提前干预”,既减少死亡统计,又能通过家属补偿规避诉讼。初期仅针对孤寡老人,后演变为针对特定人群的定点清除。
而林秀英,正是因为公开质疑用药规范,并联合葛云勇准备向上级举报,才成为第一个被“处理”的内部人。
“她不是死于疾病。”一位退休护士私下告诉周奕,“她是被集体杀死的。那天值班的五个人,四个拿了钱,一个是被胁迫的。等我发现时,她的输液瓶里已经注入了双倍剂量的利多卡因。”
周奕听完,久久未语。
他知道,真正的敌人早已不在手术台前,而在会议室里,在文件夹中,在每一次“为了大局”的沉默里。
一个月后,公安部挂牌督办“9?17特大医疗腐败案”,徐怀山在老家别墅被捕。搜查其住宅时,在书房暗格内发现一本黑色笔记本,记载着三十年来经手的“特殊病例”与利益分配明细。其中一页赫然写着:
>“林秀英:阻挠改革,思想顽固。处置方式:药物诱导心律失常。善后:家属补偿八万元,由药企承担。备注:其子年幼,不足为虑。”
周奕看着这行字,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不足为虑?
他抬起头,望向审讯室外的天空。晨光刺破云层,洒在警徽之上。
当天下午,他在全局大会上宣布:“所有G类案件,全部移交检察机关提起公诉。无论涉案人员现已退休、离职或身居高位,一律依法追责。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穿上白大褂,不能成为杀人的保护色;手握权力,更不能把制度变成屠刀。”
会后,他独自驱车前往监狱。
在那里,他见到了服刑中的former药剂科副主任。
老人苍老不堪,见到他时颤抖着站起来。
“周警官……我有个请求。”他哽咽道,“我女儿不知道我的事。她在边疆支教,教语文。她一直以我为荣……能不能……别让她看见新闻?”
周奕沉默良久,最终点头:“只要你如实供述所有经手案件,配合指认其他参与者,我们可以考虑对你立功情节予以认定。”
老人泪流满面,重重磕下头。
走出监狱大门时,手机响起。是苗根花。
“哥,华瑞集团董事长被抓了。他在私人飞机上试图逃往柬埔塞,被边检拦下。海关在他行李箱夹层里发现了三份G类病历原件,还有……一张你父亲车祸现场的照片,背面写着:‘灭口成功’。”
周奕站在原地,风吹动他的衣角。
他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向远方。
那里,阳光正一寸寸照亮整座城市。
夜幕降临,他回到家中。苗根花正在整理资料,抬头问他:“下一步呢?”
“还有十三个G类案件没完全闭环。”他说,“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只要还有一个疑问没解开,就不能停。”
她点点头,轻声说:“我会一直陪你查下去。”
他坐下,翻开母亲的日记本。最后一页,是她娟秀的字迹:
>“医学是救人的science,不是害人的tool。我相信,总有一天,真相会醒来。”
周奕合上本子,走到窗前。
窗外万家灯火,如星河铺展。
他知道,母亲从未真正离开。她的信念,早已种进他的骨血里。
他也知道,这场战斗不会终结于某次抓捕或审判。它存在于每一个敢于说真话的人眼中,存在于每一份被还原的病历里,存在于孩子们长大后不再恐惧医院的未来中。
雨又下了起来。
但他已不再觉得冷。
因为光,正在一寸寸爬过黑暗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