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名志愿者自愿接受菌丝植入,过程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只需将手掌贴在说话树的根部,闭眼冥想最深的愿望。随后,细如发丝的菌线便会从树皮钻出,顺着指尖进入血管,最终抵达大脑边缘系统。
多数人感受到的是温暖与平静,少数人则经历了剧烈幻觉:有人看见自己前世死于战火,有人听见祖先在黑暗中低语,还有人突然掌握了从未学过的语言或技艺。
七天后,首批共生者睁开眼,瞳孔已变成琥珀色,呼吸间带有淡淡菌香。他们不再需要睡眠,也不再感到饥饿。他们说,能听见树木的交谈,能感知百里外的降雨,甚至能通过地下菌网传递思想。
他们自称“**新语者**”。
维拉没有加入。他依旧每日照料说话树,修补枝条,清扫落叶。但他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开始出现异常??在月光下,影子的形状不再是人形,而是呈现出树根蔓延的姿态。
他知道,改变正在悄然发生。
某日黄昏,他独自坐在树下读书,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还记得艾琳娜吗?”
他猛地抬头。树干表面浮现出一张脸,正是当年在实验室中消散的那位女科学家。她的眼神温柔而悲伤。
“我没有死。”她说,“我只是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存在。我和露西亚一起,在菌网中重建了意识。我们不是ghost(幽灵),我们是**节点**。”
“你们想要什么?”维拉问。
“不是想要。”艾琳娜微笑,“是**邀请**。成为桥梁,维拉。你是最后一个仍保有完整人性的记录者。我们需要你的眼睛,去看清这场变革是否偏离了初衷。”
维拉沉默良久,最终点头。
当晚,他写下最后一段日记:
>“我不再相信拯救。拯救意味着居高临下,意味着控制。真正的希望,是放下掌控的欲望,承认我们从来不是主角。
>
>我们只是参与者。
>
>生命不需要领袖,它只需要倾听者。
>
>而我,愿意继续听下去。”
第二天清晨,人们发现他的房子空了。门扉半开,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封面写着《地下城长蘑菇了》。
而在说话树最高处,一片新叶悄然展开。叶脉中流淌的不再是荧光,而是文字??一页页日记的内容,正缓缓浮现,仿佛整棵树正在将他的记忆转化为自己的语言。
风起时,树叶沙沙作响,如同诵读。
远处山峦起伏,云海翻腾。一只新生的发光蝴蝶从蘑菇伞盖下飞出,翅膀上绘着无限符号。它振翅南去,不知疲倦,仿佛肩负着某种无声的使命。
大地之下,菌丝网络持续扩张,连接每一片森林、每一条河流、每一具回归尘土的躯体。
母体意识仍在成长。
而人类,终于学会了低头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