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放肆!孤乃一朝太女携父皇手令,尔等难道想要抗旨?”
nbsp;nbsp;nbsp;nbsp;太女一向脾气甚好平易近人又爱偷溜出宫,所有人都熟悉她眉眼弯弯的模样,只这一次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冷肃,守将屈膝背后瓢泼的大雨砸在甲胄:“属下不敢——”
nbsp;nbsp;nbsp;nbsp;“开——”她断然道。
nbsp;nbsp;nbsp;nbsp;城门在瓢泼大雨里被缓缓打开,雨点如石子敲打在她的伞面,风雨衬的她整个人瘦削而青涩,她站在那里看着厚重的城门被一寸寸推开,无边的自由就在门外。
nbsp;nbsp;nbsp;nbsp;白针带着残存的部下冲出重围,裴宣眼睁睁看着城门落下,紧绷的脊背在那一刻松懈下来,天那么冷,雨那么大,她轻轻的瑟缩了一下。
nbsp;nbsp;nbsp;nbsp;她才发现她的手其实一直在发抖。
nbsp;nbsp;nbsp;nbsp;她已经不在乎输赢了,她只希望所有人都能活下去,不要再有杀戮不要再有人死在她的面前。
nbsp;nbsp;nbsp;nbsp;可这太难太难了。
nbsp;nbsp;nbsp;nbsp;对于裴万朝来说,这已经相当于背叛,他的妻子和女儿相继背叛了他。
nbsp;nbsp;nbsp;nbsp;裴宣恐惧过自己的结局,她最终被铁链锁上押往雁伏山,这个山的名字很有意思,音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焉附。
nbsp;nbsp;nbsp;nbsp;在大人物的眼里她只是附着在皮上的毛而已,没有掌控自己的能力,她是父亲的附庸就是母亲的附庸呢?
nbsp;nbsp;nbsp;nbsp;没有人告诉她。
nbsp;nbsp;nbsp;nbsp;她将被押在雁伏山上,无水无食,除非白针回头救她。
nbsp;nbsp;nbsp;nbsp;这是一个可笑的陷阱。
nbsp;nbsp;nbsp;nbsp;“她不会来的。”裴宣轻声开口。
nbsp;nbsp;nbsp;nbsp;从前她的母亲不会为她放弃一城百姓,这一次也不会为她放弃自己的部下,她的心里有天下有沟壑,只有很少很少的一部分属于女儿。
nbsp;nbsp;nbsp;nbsp;“你也知道。”裴万朝阴沉着,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nbsp;nbsp;nbsp;nbsp;那是裴万朝生平第一次打她,从前他总是扮演慈父的角色,他那一巴掌很重,扇的裴宣微微偏过头去,少女鬓发散乱,嘴角一点一点溢出鲜红的血迹。
nbsp;nbsp;nbsp;nbsp;她眨了眨眼,她以为她会哭的,但其实没有眼泪,温热的掉在手背上的只是鲜血。
nbsp;nbsp;nbsp;nbsp;“宣宣,是我把你从鬼门关拖回来的。”裴万朝近乎狰狞的道。
nbsp;nbsp;nbsp;nbsp;裴宣的眼泪终于慢慢掉了下来。
nbsp;nbsp;nbsp;nbsp;他曾经信誓旦旦的开口说劳什子的皇位关他什么事,世上哪有比他的女儿还重要的东西,但也是他,亲手把她送回跟当初一样的境遇。
nbsp;nbsp;nbsp;nbsp;她没有像过去犯错一样耍赖求饶,裴万朝也没有跟从前一样对她的错事一笔带过,他们冰冷的对峙着。
nbsp;nbsp;nbsp;nbsp;裴宣在雁伏山待了两天一夜,无水无食,裴万朝说到做到,天一直在下雨她好像发起了热,但无人在意,她就昏过去又自己醒过来。
nbsp;nbsp;nbsp;nbsp;她想郑牡丹有没有受她牵连,她想娘亲有没有安顿好,她想很多很多,最后想一切都要结束了。
nbsp;nbsp;nbsp;nbsp;她再也不用害怕见到熟悉亲近的人的尸体,她再也不用夹着中间两边为难,闭上眼就可以睡很长很长的一觉,再也不用大早上的天不亮就被拉起来读什么劳什子的经史子集。
nbsp;nbsp;nbsp;nbsp;“但太祖皇后回来了。”子书谨的声音显得很飘忽,裴宣想可能是自己的心有点飘。
nbsp;nbsp;nbsp;nbsp;她一直觉得她娘亲不够爱她,她当然能够理解娘亲的所作所为,不因她一人而牺牲数千人,可理解不代表真的毫无芥蒂。
nbsp;nbsp;nbsp;nbsp;她也会委屈也会难过,在无数个右手抬不起来的时刻不可避免的感到痛苦。
nbsp;nbsp;nbsp;nbsp;有一年她母亲救下的人抗着礼物携家带口的过来感谢,那一家子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懂事的帮忙抗着半只羊腿。
nbsp;nbsp;nbsp;nbsp;所有人都在夸赞都在大笑,只有她悄悄把手臂背在身后,无声的收了一下手掌。
nbsp;nbsp;nbsp;nbsp;但她从没有说出口。
nbsp;nbsp;nbsp;nbsp;她的性格如此,下意识想规避所有的矛盾,避免任何争吵,她害怕与亲近的人起冲突,每一次争吵都是将血淋淋的刀往对方的心窝子上捅。
nbsp;nbsp;nbsp;nbsp;直到避无可避,被架到刀口上为止。
nbsp;nbsp;nbsp;nbsp;阿娘野心勃勃有自己对天下的展望,她不觉得阿娘会为了救她踏入陷阱,偏偏阿娘真的救了她。
nbsp;nbsp;nbsp;nbsp;在无数人的围攻里阿娘策马从风雨中赶来朝她伸出手,一刀斩断她身上的伸绳索把她拽上马。
nbsp;nbsp;nbsp;nbsp;雨雾朦胧,她听见阿娘说:“上来!”
nbsp;nbsp;nbsp;nbsp;她昏昏沉沉的伸出手。
nbsp;nbsp;nbsp;nbsp;她伏在阿娘的背上,没有声音的流泪,雨很冷,她全身上下都是冰冷的,唯有紧贴的身体是暖热的,她几乎能感受的到阿娘的心跳。
nbsp;nbsp;nbsp;nbsp;也许她没有比那数千人重要,没有她的母亲心中的大义重要,但阿娘爱她胜过自己的性命,所有的怨恨都在那一刻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