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库

第 15 章（第2页）

这时，刘阿婆吃完了良子带来的白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杵着烧火棍走到桌子边，掏出手里的鸡蛋放在桌上，然后缓缓地跪下来，从烛火处取来了一点火星，燃起了一根细木枝。

良子喊了一嗓子：“阿婆，这是给你吃的，你何必……唉。”

华计然察觉到了什么，仔细辨认出上面的字迹：刘四郎之妻刘氏之灵位。

良子苦着张脸，摇了摇头，说道：“顺子的娘，前几日撑不住，走了。今日是她头七。”

闻言，秦国恩悔恨得眼圈通红，一拳将土墙砸了个坑。

良子吓了一大跳，问道：“妹子，你大哥这是咋的了？”

华计然心里不是滋味，却仍保持平静道：“良大哥别怕，我大哥这是没想到伯母竟然……”

良子叹了口气：“唉，这一百两连个影儿都没瞧见，怕不是被人眼红，压根没带回来。顺子一个人在外漂泊也挺不容易的，回来要是知道他娘走了……唉。”

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刘阿婆嘴里嘀嘀咕咕，应该是再给她可怜的女儿聚魂。

许久，良子才说道：“妹子，这里太黑了，夜里有狼，你们现在回去怕是不便，还是在这里住一晚吧。”

“狼？”

良子想到了什么，又深深叹了口气：“是啊，他的哥哥大恭，也是被狼咬死的。”

华计然问道：“狼一般不以人为食，怎会如此？”

良子瞥了眼刘阿婆，神色忧伤道：“这是半年前的事了。”

华计然望着这破败寒酸的院落，心中泛起一丝酸涩。

这，就是刘捕头的家。他以命换钱，只为救病重的母亲与儿子，然而得来的百两银子，却未必能换得一家温饱，更无法换回一个注定悲剧的结局。

华计然蜷在一处，一夜无眠。

华计然被一块破毯子勉强裹着，身下的硬木板硌得她腰酸背痛。四面透风，夜风从裂墙的缝隙灌进来，带着泥土的腥味和野草的虫子，令人无法入眠。

屋里没有灯，只有香炉前的一点红光，照不清她的脸。

她盯着那根当成灵位的木板看了许久，越看心越凉。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看尽人间冷暖，能忍能藏；可今夜，她什么都忍不下了。

刘顺拼了命，也不过拼来一纸无人知晓的雇凶银子。他拼的是命，可命换来的银两呢？连刘阿婆的一口热饭都没保住。

屋子穷得连个像样的灵位都没有，鸡蛋是邻里乡亲送的，木棍当拐杖，尸骨未寒，孙子音信未归，老太太却还傻傻地等着。

华计然突然明白，有时候人不是穷死的，是盼死的。

屋外狼嚎再起，良子加了点柴，火焰才堪堪蹿高。烛影照在刘阿婆的脸上，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像一张枯黄的纸，只剩一句话：“顺儿回来，就好了。”

可顺儿不会回来了，刘阿婆也不会再等下去了。

华计然捏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她想起了那一百两银子。

那是命买来的，却在某个人手里，像泥巴一样被踩进地里，从此不见。

李成欢为何能安然无恙，刘顺为何临死前仍执念那一百两银子。

即使是如此盛世，百姓命贱，不值百两。

秦国恩背对着她，肩膀微颤，许久才哑声答道：“这世道何时才能好呢？”

华计然没有答话。她只是抬头望向那塌了半边的屋顶。夜风呼啸而过，把那幅残破对联吹得哗啦直响，仿佛是死者不甘的哭声，又像是她此刻内心最深处的呐喊。

冯阿婆却笑着看着太阳说：“我就在这里守着，顺儿最孝顺了，他一回来，我就能看见。”

秦国恩背过去了：“这世间何时能好呢？”

这世间何时能好呢？

华计然没办法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