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叶这回喝得有点多,送走几位皇子之后,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外头已经是灯火通明了。
接过来石静容让人备好的热茶,喝了一口,随口问侍立在一旁的周宝:“甄大人那边有消息了没?”
“甄大人。。。
夜阑人静,西山慈恩寺的钟声悠悠荡开,惊起寒林宿鸟。赵承渊立于塔下石阶前,手中信纸被风轻轻掀起一角,墨迹已淡,字却如刀刻入心。他缓缓将信收入袖中,抬头望向那座曾藏匿真相十年的佛塔??青砖斑驳,檐角残雪未消,仿佛仍守着一段无人知晓的沉默。
回京途中,陆昭策马随行,见帝王神色凝重,低声道:“柳嬷嬷一生孤苦,只为护一份真相。如今她走了,也算无憾。”
赵承渊轻叹:“她不是无憾,是不敢有憾。若她心中尚存一丝贪念,早将血书献出换荣华富贵。可她宁肯在破庙里熬过风霜雨雪,也不肯让证据落入奸人之手。”
“殿下……”陆昭欲言又止,“您真打算按她说的做?”
“哪一句?”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微而纵之’。”
赵承渊默然良久,终是点头:“朕做不到圣贤那般清明无瑕,但至少,不能放任一粒尘埃蒙住天日。”
翌日清晨,紫宸殿外百官列班,新科进士初试朝仪。一道旨意自内廷传出:即日起,废除东厂诏狱旧制,原址改建“大理察院”,专司监察百官贪渎、冤狱重审;镇抚司裁撤三成人员,余者归隶刑部,非经御批不得擅捕朝臣;另设“谏台九卿”,由六部侍郎与翰林学士轮值,每月初一具本直奏,不避权贵。
朝堂震动。
有老臣颤声叩问:“陛下此举,岂非削皇权以益臣僚?”
赵承渊端坐龙椅,目光沉静:“朕不信一人能明察秋毫,只信制度可制衡私欲。东厂横行十载,多少忠良含冤而死?今日若不改,明日便又是另一个皇后王氏。”
话音落下,满殿寂然。
退朝后,游璧悄然入宫,在御书房外候了半个时辰才得召见。他呈上一封密报:“通远商行最后一名账房昨夜暴毙,死前写下八个字??‘金蝉脱壳,南线犹存’。”
赵承渊眉头微蹙:“南线?”
“据查,皇后族中有一庶女,早年嫁予江南盐商,二十年来低调经营,名下竟掌控七省漕运三成份额。更蹊跷的是,去年户部拨付军饷时,有十二万两白银经由其名下钱庄周转,最终去向不明。”
“她是棋子,还是执棋之人?”
游璧摇头:“尚未查明。但此人极擅隐忍,连北镇抚司多年布下的眼线都未曾察觉她的存在。”
赵承渊起身踱步,指尖轻敲螭纹案角。窗外梅枝斜出,映着雪光如银。他忽而冷笑:“母后临终前说‘只要老九不死,咱们都得完’,她真正怕的,从来不是我查出七哥被害的真相,而是我活着??活到能把整个阴谋网撕开的一天。”
“如今这张网,只剩最后一角。”
三日后,赵承渊微服南巡,仅带谢无咎与游璧二人,乘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沿运河南下。沿途所见,百姓虽安居乐业,然税吏催缴甚急,乡绅勾结官府强征田亩之事屡见不鲜。某夜泊舟扬州城外,三人登岸探查,竟发现一座私设刑堂,关押数十名不肯交粮的农户,墙上还挂着“奉旨清欠”金字牌匾。
谢无咎怒不可遏,当场斩断锁链救人。
次日清晨,当地知府战战兢兢前来请罪,称系上级督办“赋税达标”,不得不严加催逼。
赵承渊冷眼看他:“谁下的令?”
知府支吾难言,终吐出一人姓名??户部右侍郎周崇礼。
此人为皇后远亲,当年因裙带关系擢升,一向行事谨慎,从未露破绽。然此次借朝廷整顿财政之名,行盘剥地方之实,竟隐隐与江南那位盐商遗孀遥相呼应。
回京当日,赵承渊未入宫门,先赴大理察院亲自提审周崇礼。面对铁证如山,此人起初尚自辩清白,直至游璧取出一封十年前的密信??乃皇后亲笔所书,命其“待机而动,蓄财养势,以备非常”。
周崇礼面如死灰,伏地痛哭:“奴才只是想活命啊!当年若不听命于中宫,早已像周明远一样被毒杀……我……我也是被逼无奈!”
赵承渊静静看着他,忽然问道:“你可还记得七皇子临终前的模样?”
周崇礼浑身一震,泪水滚落:“记得……那孩子拉着我的手,问我为何要给他喝药……我说……我说那是太医开的方子……可我知道……我知道那是砒霜……”
殿内寂静无声。
良久,赵承渊起身,对左右道:“押入天牢,待秋后问斩。家产抄没,子女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转身之际,他又补了一句:“但准其在狱中写一本《悔录》,记下这十年来所有知情内幕。若有半句虚言,株连九族。”
消息传出,江南震动。那位盐商遗孀连夜携资欲逃,却被锦衣卫截于太湖之上。搜查其宅邸时,竟掘出地下密库,藏有黄金五万两、各地官员贿赂名册三十七册、甚至还有北狄使者往来书信数封,内容涉及割让两淮之地以为酬劳。
至此,皇后余党最后一环终于暴露。
赵承渊亲自主持廷议,当众焚毁名册,只公布首恶名单二十人,其余皆不予追究。“朕不想再兴大狱。”他对群臣道,“杀一人以儆百,已是极限。若人人自危,则国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