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制行这拜谒之礼,从昨天华姝她们离开开始,泓峥馆更多是门庭冷落。
四品以下官员无资格登门,饶是如此,除却桓恂等与赵华姝一行人,馆中统共也只来了三四拨人。
从三品的官员来得零零散散,四品官更是只一两个露过面。至于那些紫袍玉带的朝廷重臣,士族亲王,一个人影也不曾见着。
不过这里面,有几个二品以上的大员,及个别宗亲,递了告病的帖子,贺礼却一份不落地送来。
羽涅知朝中风云诡谲,但不知其已经暗流汹涌到何种地步。
自从新帝听从士族的话,取消策试,将寒门上升的通道在此掐断。
而今朝堂上势力泾渭分明,首先是跟天子站在同一条战线的保皇派,多是新帝潜邸旧臣、新兴外戚,以及寒门士子。这几类人中,除了军户出身的严岳,其余皆依附皇权,主张“乾纲独断”,誓要将世家势力连根拔起。
其次是想要继续祖上荣光,与天子共分天下的门阀士族,这些簪缨世族掌控着六成以上的州郡官职,这也是朝政多年被他们掌控在手中的原因。
可见先帝在位时,能将“策试”对士族不利的政策颁布下去,进行了何等政治博弈和权谋手段。
最后自然是观望龙虎争斗的中立派,这些多是地方豪强与没落宗室。他们既不敢违逆皇权,又忌惮世家势力,终日如履薄冰,属于谁都不敢得罪。
虽不知朝中明争暗斗到哪一步,羽涅隐隐约约能觉察到,这几位递了礼的,远比那些不来的人,更在意皇帝的想法。
没人来,她也没落个清静。
缘由赵华晏自幼长在国寺,无人教她,言行举止虽也有些公主仪态,但与宫中贵女仍差了不少。如今既要担起和亲重任,自然少不得一番严苛调教。
为了不丢皇家颜面,使她更像一个合格的公主。宋蔼领着几位女官,从早到晚督导着她,教她学习皇室礼仪,从日常举止、言行、姿态,乃至对羯族宗教敬拜礼节,无一不是反复锤炼。
要比翠微在回建安路上教她的,繁杂太多。
单是学习步态,她就学了半天。就是这样也算教得慢的,碍于她肩膀上的箭伤,宋蔼她们手上还是留情不少。
她不知顾相执怎么跟近身伺候她的人说的,反正人人对她的伤都毫无惊讶,也未曾禀告宫中,一天三次药膏抹着,倒是恢复不少。
宋蔼告诉她,用了这药膏,日后也不会留疤。
宋蔼她们是留情,但一天下来,夜深人静瘫在榻上时,她两条腿仍然酸胀得连翻身都扯着小腿肚子疼。
泓峥馆守卫森严,里面外面要处都是御马监的白直卫在执勤。
到了深夜,更有披甲执戟的身影在廊庑间来回巡视,她屏着气在寝殿窥伺许久,想摸一个合适的时间点,将白直卫的巡逻时间点摸透了,寻个空当溜出去,去机衡府一趟。
她望着屋外来来往往的巡逻人员,忍不住在心里把顾相执骂了几百遍。
嘴里念叨着:“好个没良心的顾相执,你倒好,袖子一甩优哉游哉回家去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铜墙铁壁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得绞尽脑汁给自己寻条活路……”
她絮絮叨叨着发泄着心中郁气,没有在殿中守夜的翠微揉着朦胧的睡眼,走到她身后,出声道;“公主,这深更半夜的,您不歇息,站在这儿瞧什么呢?”
翠微突如其来出声,吓了她一跳,回身拍着胸口道:“我以为是谁,翠微…你吓死我了。”
翠微见状慌忙欠身,声音里带着歉疚:“奴婢该死,惊扰了公主,公主恕罪。”
羽涅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没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言语暂落,她重新透过门缝,望了眼巡逻的士兵,随后走到殿中的案前坐下。
翠微瞧着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惆怅,分明是心事重重的模样,正欲开口探问,却见她从案几上取了两只茶杯,提起茶壶倒了两杯清茶,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
翠微一怔,接下茶水。
见她如此模样,羽涅笑着安抚她:“翠微,往后只有你我二人时,不必再把我当作甚么公主。我本就不是真的顺和公主,你我之间,并无高低之分,我们是平等的。”
“平等……”翠微低声咀嚼着这几个字,心中正琢磨着其中意味。
羽涅话锋一转,语气郑重了几分:“翠微,你我既已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有件事,我确实该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