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苦寒,没有上京的繁华如烟,只有漫天的黄沙被风卷起,一路南下,直至被连云山拦下,窥不见上京城的风采。
裴行之昏迷不醒,派去的太医全都束手无策,西北历代都是谢家的大本营,圣上下旨派谢婉江护送梁王回京。
安含月收到消息后来国公府接槐风回家,见谢婉江正在堂下擦拭长刀,于是走到她身旁坐下,
“梁王,会活着回来吗?”
谢婉江抬眼,“你想他活着回来吗?”
“若我说不想,你会怎么做?”她又将问题重新抛了回去。
“放心吧,有我在,没人能动他。”谢婉江给她吃了一剂定心丸,“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大雍安定。”
裴行之的政敌显然都不希望安含月成为他的助力,各方人马意见出奇的统一,共同施压解除了二人的婚约。
但谁也说不清裴行之到底会不会醒来,于是又向圣上请了一道圣旨,这次安含月不得不接。
旨意里仍封她为灵枢郡主,由皇后娘娘,也就是裴行之的生母认作义女,这样便从根底上断了二人结亲的可能。
其实她打心底里不想要这尊贵的身份,不想卷入皇室复杂的纠葛中。但倘若裴行之醒来后再杀她一次呢?再杀苏横一次呢?他们还能幸运的再逃走一次吗?
郡主于她而言不过是个虚名,日子与从前也没什么不同,在工厂与家宅间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
她有许多的发明创造在脑海中完成了构想,但受制于技术限制都陷入了瓶颈,对这个时代的金属冶炼技术进行提升已是迫在眉睫。
但她主修的并非材料,对各种工业技术的掌控不多,只能摸索着前进,进度缓慢。
“嘶——”手背上不察被烫起了个水泡,她赶忙停工敷药。
幸好温度还没起来,不然这只手怕是要废了。手里的药瓶却在这时无端碎成了两半,她眉心也突突跳个不停。
从今早出门她就心神不宁,这一日里更是处处走神,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
紧赶慢赶回到住处,她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的思绪几乎是瞬间就回到了那个与裴行之对峙的夜晚。
这个点槐风还在学堂没有回来,屋内只有苏横一个人,她推开门的手都在颤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有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看见苏横好好的站在院子中间,她的心却像是掉进了北国千年不化的寒冰里。
苏横没有戴面具,半边脸都被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眼里嗜血的杀意还没褪去,素日里穿的白衣也变了颜色,就像是从地狱中走出的修罗。
他左手正扯着一个人的头发将那人往屋外拖,血迹在地上绘出一条蜿蜒的小路。屋檐下风铃阵阵响动,活像是催命的锣鼓。
他抬手随意的摸了把脸,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你去外面待会儿,我把这处理干净了再叫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仇家寻上门来被苏横反杀,六皇子的门客要替他出口气。。。。。。可细想下这些都不对。
那人身上还穿着官服,有谁会蠢到穿着官服去杀人?
“他是谁?”安含月一开口,嗓音沙哑的吓人。
苏横舌尖顶了顶腮,将那人往身后稍稍藏了下,“一个上门找麻烦的人,被我反杀了,你不要担心。”
她强忍住作呕的欲望,捂着鼻子往院子里走了几步,“是裴行之的人狗急跳墙,官服都没脱就急着来吗?”
四肢都仿佛失去了温度,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不再流淌,浑身只有大脑在维持运转。若苏横说是,她该信吗,她能相信吗?
一样的眉眼五官,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姿容绝代的人,可她觉得眼前人太过陌生,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一样。不对,她认识的一直是戴着面具的苏横,甚至自己还亲自为他造了一个。
“咚——”那人的身子像破布一般瘫软下去,血淋淋的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横掏出身上的帕子擦了手,眼眸中带着森然的寒意,让安含月打了个冷颤,“你怕我?”
怕吗?当然是怕的,眼前的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千般好万般妙的苏横。
头顶的乌云越积越厚,像是下一秒就要破开砸向地面,掠夺她的空气,捂住她的口鼻,让她窒息而亡。
安含月深深的吸了口气,“你同我说实话,他到底是谁?”
苏横将帕子随意的一扔,仿佛他擦去的只是尘埃,不是人的鲜血。
他低头想了很久,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一会儿是温润如玉的书生,一会儿是清冷高贵的谪仙,一会儿又是残忍嗜杀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