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数里,见一群孩童围坐溪边,用竹竿和滑轮提水浇菜。一少年讲解道:“这是‘诸葛车’改良版,加了配重砣,一人就能提两桶!”
王小仙站在树影下,久久不动。原来变革早已不止于庙堂,它正顺着沟渠、沿着驿道、穿过学堂的琅琅书声,渗入这片土地的血脉。
正月十八,抵达泉州。
苏轼迎于码头,面色严峻:“已抓七名涉案匠人,皆供出收受辽国金珠,私自复制引信模具。另有三人畏罪潜逃,疑似北上。”
王小仙只问:“有没有人说是受我指使?”
“没有。”苏轼苦笑,“但他们都说,是‘为了让更多人活得像人’,才铤而走险卖技求财。”
王小仙闭目。良知与贪欲交织,理想被曲解,这正是变革最痛之处。
次日,他在泉州港设立“匠籍清审司”,宣布:凡主动登记海外交易记录者免罪;举报同伙者赏银五十两;继续勾结外邦者,斩首示众,家族流放琼州。
三日内,百余人自首,牵出三条走私链,涉及杭州、广州、登州三大作坊。王小仙未行酷刑,只令每人抄写《惠民册》百遍,并派往灾区以工代赈。
他对苏轼说:“惩恶要用刀,救人得用心。”
二月初二,龙抬头。
王小仙返京途中,于镇江渡口偶遇一群僧人。为首老僧合十:“贫僧来自金山寺,闻相公一路施粥济贫,特献茶一盏。”
茶香清冽,入口回甘。老僧忽问:“相公日夜奔忙,可知自己为何而战?”
王小仙怔住。
“世人谤您专权,毁您祖制,骂您嗜杀。可老衲见您鞋底磨穿,鬓发尽白,却仍亲赴灾区、夜审卷宗。您究竟图什么?”
江风拂面,波光粼粼。王小仙望着对岸青山,轻声道:“我不图千秋史笔如何写我。我只记得,十六岁那年家乡大旱,母亲抱着饿死的妹妹哭喊‘官仓有粮,为何不开’。那时我就发誓,若有朝一日掌权,宁可身败名裂,也要让天下再无饿殍。”
老僧默然良久,躬身退去。
归京当日,捷报再至:阿骨打成功穿越黑龙江冰原,抵达部落核心地带。完颜乌古乃震怒发兵追剿,却被其联合黑水??诸部伏击于混同江畔,狼狈而退。女真各族共推阿骨打为“夷离堇”,发布檄文,宣布脱离辽国管辖,实行自治。
同时,高丽国王遣使送来一份地图??标注了女真海岸十余处可登陆港口,并附言:“风起北溟,愿与大国共观潮。”
政事堂上,赵顼激动不已:“此乃天助我也!可趁机联高丽、扶女真,断辽右臂!”
王小仙却跪地力谏:“不可轻启战端!”
“为何?”
“因为我们还没准备好迎接胜利。”他抬起头,目光如炬,“今日之胜,在于人心归附、技艺昌明、民生渐苏。若此刻兴兵,必耗尽国力,重蹈五代覆辙。请陛下容臣再练精兵十万,修仓储三十,通运河五道,五年之后,不战而屈人之兵。”
殿中寂静。
最终,赵顼长叹:“一切依卿所奏。”
当晚,王小仙独坐书房,提笔写下一道奏疏:《论百年变法纲要》。其中写道:“强国之道,不在一役之胜,而在代代相继。今日育一匠,明日开一渠,后年兴一学,十年则风俗移,二十年则根基固,三十年则四海宾服。愿陛下持之以恒,勿因一时得失而动摇初心。”
写毕,东方既白。
他推开窗,春风扑面。远处宣德楼上,一面新旗迎风招展,绣着四个大字??“薪火相传”。
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
但他也相信,只要钟声不断,火把不熄,终有一日,刀剑将铸为犁铧,烽燧将化作书塾,而那个牧童能读书、农妇免饥寒的世界,不再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