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宁察觉到皇帝的情绪不高,自荆州江陵决堤一事后,皇帝便总是在想事情。
“皇上,浙江承宣布政使周密来了折子,说给市舶司的丝绸已经交付,还有荆州知府也来了折子,说赈灾事宜进行得很顺利,您看,都是好消息。”
皇帝淡淡道:“当然顺利了,朕答应让他们安排,他们就直接安插他们的人,朕就只用拨银子放血,能不顺利吗?”
赵长宁闻言赶紧低头,没有再说话,心里却很清楚,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当初先帝厌□□争,也是因为这些臣子喜拉帮结派,所以才弄出了个权势煊赫、臭名昭著的司礼监。
果真是太阳底下无鲜事,从先帝到新帝,臣子也是一波又一波,事儿却始终没新鲜的,所有人都在争权夺利。
皇帝忽然想起来,“你向皇后提议的女官一事,朕倒觉得很有意思,这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是该变一变了,那你有没有想过,后续的事儿?”
赵长宁想过也不能直说,更何况皇帝此刻拿前朝和后宫之事相提并论。
她只低着头道:“长宁也就是在内书堂念的书,哪里懂得那么多,还要同皇后娘娘商量才行。”
皇帝清隽的脸上露出欣赏之意,唇角微弯,一双幽深的眸子直直看着赵长宁。
“谋一县,当有谋一省之决心,谋一省,当有谋一国之眼光,长宁,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有些事儿,得提前想,才能从容应对。”
赵长宁不知道皇帝此时是说前朝,还是说后宫,只点头称是。
她只笑着给皇上倒了杯茶,“皇上,听您的意思,您是答应了这女官之事?”
皇帝点了点头,“你也是为了后宫的安宁着想,且思虑周全,只是朕没想到,你很有些想法,从前竟没看出来。”
赵长宁抿唇轻笑,半真半假道:“皇上也知道,我这个掌印是怎么来的,不服的人多了去了,左右我这掌印不能让,我也不想让,那就只能请那些不服、不听话的人让让了。”
她说的语调像是调侃,又像是朋友间的日常闲聊,很是轻松。
皇帝淡淡抬眸,望着她的眼神逐渐深邃,似是想到什么,良久才笑着摇头,闲散地拿起折子,开始批阅了起来。
赵长宁松了口气,她这句话意有所指,又带有强烈的挑拨意味,很怕皇帝会不高兴。
她心里很清楚,皇帝与内阁之间的矛盾越深,她的机会才越多。
也是到现在,她才有一点点明白先帝,先帝活了一辈子,熬死了那么多人,但知心人寥寥无几,最后只有自己这么个小宫女在身边,果然如先帝所说,越往上走,会越孤独。
哪怕皇帝从前与先太子再亲近,和内阁诸位大人关系再好,此刻也不复从前。
赵长宁忙完皇帝跟前的事儿,便要赶去坤宁宫了。
望着姑姑匆匆离去的背影,云生很是失落。
安义看不下去,忍不住皱着眉道:“咱们虽说净了身,但也还算个男人,你怎么老是这个样子?整天哭哭啼啼委委屈屈的,你自己不烦啊?”
云生眨巴着眼睛,不解道:“我没有啊。”
“你还没有呢?”安义看着云生清秀的小脸,还有微红的眼角,摇了摇头,“你好歹能把朋友的尸体给葬了,你去问问姑姑,问问别人,谁没有个在乱葬岗的朋友,你有姑姑护着,够走运了。”
云生被说的愣愣的,半晌说不出话。
赵长宁从坤宁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弯月高悬,凉风习习。
嗓子已经有些哑了,但好在中秋宴这事儿是终于定下了,今晚能睡个好觉。
她回住所的路上,老是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寻了个机会,将人给吊了出来。
“云生?”她松了口气,但又有些耐不住的烦躁,“大晚上的,你跟着我做什么?”
云生吓得一抖,惶恐地道歉,手足无措,“对不起,姑姑,我,我错了……”
赵长宁有些无言,不耐烦地看着他,“我已经让你葬了巧玉,你还要什么?你直说。”
云生忍不住又想哭,但想到安义的话,他死死忍住了。
“姑姑,我不想要什么,我,我,我想跟你说一声……”
赵长宁拧眉,打断他结结巴巴的话,道:“云生,我不是你,你以为我现有的一切是平白无故来的?我没有空去安慰你那颗弱小的心,我有很多的事要去做,我很忙,明白吗?”
云生被姑姑凶的受不了,终于还是忍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他哽咽的抬手擦泪,抽噎着道:“姑姑,我明白,呜呜呜……我是想跟你说,永和宫里的昭仪娘娘,买通了教坊司的司乐,想在中秋宴上献舞,呜呜呜……”
赵长宁:“……”
她只觉更烦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