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蔚眉眼也愈发慈和:“公主今日突然驾临,是只想尝尝我家里厨子的手艺,还是看上了我书房哪本古籍?”
“如果都是呢?”
昌蔚胡子一翘:“那就是厨子的荣幸,老臣的痛心了。”
“老师连本书都舍不得?”谢明灼假模假样地叹口气,“听shsx说老师之前的门生都有老师的赠书,看来老师对我这个学生还不够满意shsx。”
昌蔚瞪眼:“我送你的书还少了?!”
“哈哈哈哈,看来老师是真心疼了。”谢明灼打趣完话锋一转,“如果两者都不是呢?”
昌蔚轻哼:“那就是今日朝会有事儿。”
“老师目光如炬。”
“公主夸得老臣有些心慌,”昌蔚故意唉声叹气,“人老了,就该早点致仕。”
谢明灼垂眸:“是我拖累老师了。”
以昌蔚的身体状况,的确可以在家静养,可他是内阁首辅,一旦倒下,朝堂局势风云变幻,凭谢明灼目前的根基和政绩,坐稳很难。
新任吏部尚书,会在方绩和滕世通两人中选择,从目前的情势看,方绩拥趸更多,可能性更大。
这不是谢明灼想要的结果。
昌蔚见她自责,心虚轻咳两声,温声安抚:“公主心系天下,若说拖累,倒是老臣这身体拖累了您。”
“老师,”谢明灼抬起眼睛,目光深而重,“我想动一动盐政,然盐政牵一发而动全身,您执掌的吏部或许也深陷泥潭之中。”
她说得委婉,昌蔚听懂了。
这是在提前与他这个吏部尚书通气,并试探他的态度。
昌蔚暗自感叹,公主这一举动,既叫他窝心,又叫他心生凛然。
“总催案老臣已听说,公主代天子巡视也正合适,只是此行或有凶险,公主千万保重。”
明面上当然没人敢谋害公主,可暗地里的手段谁又能预料得到?
即便沾染私盐的官员不动手,之前被公主狠狠清洗一遍的日月教,难道不会趁机报复?
谢明灼闻言露出笑意:“老师提点,学生谨记。”
二人心照不宣换了话题,又闲聊片刻,见昌蔚精神不济,谢明灼便起身告辞。
“公主,”昌蔚缓缓起身,“厨子的手艺可以不尝,但老臣的书还是要送的。”
他转身行至书架前,书架满满当当,对爱读书的人而言就是宝藏,可对不爱读书的人来说不啻于噩梦。
昌蔚有很多珍藏,他指腹掠过一条条书脊,终于找到目标,抽出来递给谢明灼。
“老臣曾因犯错被贬蜀地夔州,当时郁郁不得志,甚至无心政务,成日外出交友,却也有幸结识了一些独具匠心的偏才,开拓了眼界,这才一扫心中郁气,重整旗鼓。”
谢明灼双手接过,只见封面简单写着两个字——蜀记。
“此书是我与数位好友一同编撰而成,我虽身在夔州,却同他们走了大半蜀地,书中所写,皆是我等见闻,枯燥无味,公主莫要嫌弃。”
封皮泛旧,纸页也生出毛边,老师一定经常翻阅,反复品味年轻时的心境。
于他是昔年的回忆,于她是一份极其珍贵的向导。
谢明灼眼眶微热,郑重道:“此书贵重,学生定会妥善保管。”
“书能体现它的价值便可,”昌蔚最终以老师的口吻交待,“但是人,必须要完好无损。”
“学生明白。”
回宫路上,谢明灼已迫不及待翻开《蜀记》。
年轻昌蔚的形象跃然纸上,被贬后的迷茫、不甘填满了字里行间,透着几分稚嫩。
只是越往后,他的措辞越发成熟稳重,已隐隐有今日阁老之风。
至文华殿,她才堪堪看完两成,因实在入迷,她又挑灯夜战,直到翌日辰时,才看完整本。
看罢,对蜀地的风土人情有了更为直观的了解,书中老师与其挚友的见解,也令她受益匪浅。
今日不上朝,谢明灼一夜未眠也不觉辛苦,当即铺纸磨墨,从第一页开始誊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