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被人收拾下去,他们照旧坐在屏风后听锦衣卫的声音。
到后面,沈悠然听了两百多个锦衣卫的声音,听到麻木,险些睡着了,她手撑住桌面,掌心托腮帮,不断地摇头,不断地说不是。
锦衣卫当然不止那么少人,只是以裴怀瑾如今的官职,没法一次性调来,有些也不归他管。
沈悠然恍惚中感觉自己的耳朵被“大人”这二字包围了。
因为他们进门先喊大人。
裴怀瑾却不骄不躁,好整以暇坐着,陪她一起听,即使听她否认个不停,像个骗子,也没半点不耐烦的意思,可见教养极好。
结束之时恰是太阳落山,裴怀瑾送沈悠然出北镇抚司,门前有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他含笑有礼道:“今天辛苦沈七姑娘了,慢走。”
“我明天还要不要来?”
“明天我有差事要办,就不劳烦你再过来一趟了。”裴怀瑾让人搬脚凳到马车旁,方便她上去,“时辰不早了,沈七姑娘回吧。”
沈悠然心虚道:“抱歉,我今天没找出那个人。”
裴怀瑾不露痕迹看了沈悠然一眼,接着垂眼看了看她搂抱过他腰身的双手,不知为何想起了昨日之事:“无碍,你也尽力了。”
沈悠然脱口而出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再见你?”
“沈七姑娘想见我?”裴怀瑾又望向沈悠然,她最近好像总是会出现在他眼前,说的话变多了,对他的态度也有一丝丝微妙的改变。
可以这么说,但听起来很怪,也很暧昧,不适合他们。她换了种表达方式:“我不是答应过你要帮你找出密谋杀你的人?”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这个人说到做到。”
裴怀瑾笑意不减:“沈七姑娘有心了,如果我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会再找你的。”
沈悠然踩着脚凳上马车,坐进去后趴到小窗那里,掀开帘子往外看,洒脱地摆了下手:“那我先回去了,裴大人请留步。”
他站在原地看她。
天边残存着夕阳落下的微弱光芒,映得沈悠然的发丝似泛起了金红色,脸逆着光,眼却亮,注视着他。裴怀瑾唇角的笑却忽淡了点。
送走沈悠然后,裴怀瑾在北镇抚司里待了不到一会就回裴家了。
裴怀瑾回裴家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书房,今天也是。他启动书架的机关,露出那一排装着琉璃透明小罐的书架,慢慢走过。
他指尖轻轻敲过琉璃外壳,听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情有些古怪,说不出是那种情绪,不是简单的喜怒哀乐能够概括。
而看眼球能稍稍抚平那抹古怪,压下他想解剖活人的欲望。
琉璃透明小罐里的眼球因敲击而产生细微的浮动,仿佛有着生命,裴怀瑾脚步轻快,用视线描绘它们的轮廓,像在欣赏美景。
愉悦感愈发浓烈了。不久后便是宵禁,行人渐少,街上的灯笼不知不觉中熄灭了大半,光线骤然黯淡下来,依稀可见两道人影在某瞬间交叠到一起。
沈悠然一手拎纸包着的冰糖葫芦,一手从裴怀瑾身后牵住了他,拇指压住他手背,四指穿过他掌心,与没什么温度的皮肤相碰。
“任务完成”的提示音如约而至,传进她耳畔。
在裴怀瑾推开她前,沈悠然先行松开他,看样子像是还有话没说完,想让他停下,一激动上手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裴怀瑾垂下被牵过的那只手,宽大袖袍遮住微微泛红的皮肤。
沈悠然怕不成功,很用力地牵住他,而裴怀瑾常年深处阴暗诏狱,肌肤病白,被她用力一捏,轻易便留下似遭受过凌虐的红痕。
附近暗,沈悠然又心系任务,并未多加留意,自然不知道他的手被她弄红了,也没想到这层。
她已经准备功成身退了。
裴怀瑾指腹摩挲着留有沈悠然温度的掌心,眉眼浮现几不可见的排斥,看向她时却又依旧的平易近人:“你还有话要跟我说?”
沈悠然朝右迈了几步,指着前面道:“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沿着这条街走回去,你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北镇抚司的公事要紧。”
他没坚持要送她回沈家:“那好,依沈七姑娘所言。”
抛开别的不说,裴怀瑾今晚肯答应送她回来,是值得沈悠然感激的。出于礼貌,她让裴怀瑾先走,目送他远去,自己再毫无留恋离开。
由于沈悠然没回过头,所以不知道裴怀瑾在中途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小跑着往沈家方向冲,手里的那根冰糖葫芦晃来晃去。
“命运坎坷”的冰糖葫芦有几次差点被沈悠然甩飞出去。
他扫向带血眼球的目光一顿,忽然取下其中一个琉璃小罐打开,夹出漂浮在药水里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