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躬身退出紫宸殿,望向台阶下等候的男人,道:“陛下口谕,传水部郎中梁蒙入殿觐见。”
梁蒙与戍守在台阶旁的萧邺擦肩而过,一步步走上台阶,进了紫宸殿。
梁蒙跪地道:“微臣参见陛下。”
武成帝道:“起来回话。”
“谢陛下。”梁蒙从地上起来,躬身道:“臣斗胆,恳请陛下暂停通天楼的修建。臣无意间发现通天楼使用的木材被换成了杉木,杉木不承重,此楼必塌!不仅是所用的木材被换,楼中的结构也被破坏了,根基不稳,楼越高,塌得越快。”
梁蒙呈上一份清单,“木材与清单上出入极大,请陛下过目。”
福公公会意,将清单呈递到帝王面前。
武成帝阅过,威严的脸色沉了几分。他自登基后南征北战,一再扩大疆域,但他并不满足这样的成就,于是便想修筑一座手可摘星辰的高楼,以彰本朝的威仪。
通天楼已经倒塌过一次了,他可以等待高楼慢慢建成,但绝不允许有人从中作梗。
“臣要状告工部司郎中贪墨换材。”
梁蒙跪地,恳切道:“臣以项上人头担保,臣绝非危言耸听,有意阻挠工程,请陛下暂停通天楼的修建,彻查此事。”
武成帝将清单放在御案上,道:“传朕口谕,此事交由大理寺彻查,并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审,凡参与通天楼修建的官吏都给朕好好查查,十日后,朕要一个结果。”
寒风凛凛,通天楼停工了,工部司郎中被带去了大理寺。
通天楼所用的木材及数量跟清单中出入甚大,偷换木材无疑。
衙役在工部司郎中府中搜出一万两来历不明的银子。
三日后,工部司郎中全招了,是他将承重的木材换成杉木,省下的钱与工部尚书四六分,他分得四成,大头都在工部尚书那里。
大理寺卿领了狱卒去工部尚书府上拿人,但晚了一步,工部尚书昨夜吃多了酒,掉到府上的池塘里,溺亡。
狱卒同样在工部尚书府中搜到大批来历不明的银子,但按工部司郎中供出的四六分,银子数目少了大半。
少了的银子去了哪里?
还是说工部司郎中撒了谎?
大理寺卿正疑惑,大理寺外的鼓被敲响。
“禀大人,一名杵着拐杖的瘸腿男子要见您,事关通天楼。”
“传!”
刘伯被带至大堂,跪地道:“草民要状告一人,请大人为十七年前惨死的无辜匠人们做主!”
大理寺卿皱眉,后知后觉堂下男子说的是十七年前通天楼坍塌一事,可那案子已经了结。
大理寺卿惊堂木一拍,问道:“你要状告何人?”
“草民要告安陆侯。”
刘伯道:“将作监共有工匠三千名,草民曾经也是其中一名,十七年前,安陆侯花重金陆续收买了一批匠人,或以家人性命要挟,让匠人们在做活时敷衍懈怠,甚至还用法子令楼快速倒塌。通天楼在修建时或许早就出现了问题,但经安陆侯这么一折腾,大楼轰然而倒,草民这条腿就是当年被砸瘸的啊!”
大理寺卿厉声道:“十七年前通天楼塌已经结案,当时你为何不出面指认?空口无凭,本官可以当你在污蔑朝廷命官!”
刘伯道:“草民的妻儿都在安陆侯手上,草民当年哪敢指认!没想到事后安陆侯开始灭口,陆续对这批匠人赶尽杀绝!老天有眼,他杀不完的,有几名当年的匠人侥幸逃脱,我们都可以作证。”
大理寺卿暂时将刘伯扣押,将十七年前的的卷宗调出来。
六名当年的将作监匠出面指认安陆侯,事情传到了武成帝耳中。
安陆侯刚击退北燕,他戎马半生,战功赫赫,帝王怎能不忌惮?生死只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武成帝下令重审十七年前通天楼倒塌一案,与这次的案子一起审理。
安陆侯被带去大理寺问话,与巷口停留的一辆马车擦肩而过,萧邺撩开帘子,见背影越来越越远,慢慢敛了眸子。
“回宅子。”
萧邺冷声吩咐道。
*
事情过去十七年了,安陆侯早忘了该处理掉多少匠人,这六名漏网之鱼不足为惧,他不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