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父亲叹了口气,“你就是大夫,这些事,你比谁都懂。”
父亲转过了头,看向他的眼睛明亮了起来,宛如快要烧尽的炭火爆出的火焰,“我问你一个事情,你要如实回答我。”
李清祥点点头,“您讲?”
“宁王,是你杀的,对不对?”父亲开口说道,声音沙哑而微弱,然而却似在李清祥的耳边炸起了一个响雷。
“父亲在说什么呢?”他连忙说道。
然而父亲依旧凝视着他,“木已成舟了,你但承认无妨。”
“我快要死了,而这阖宫上下,已经都是你的人了。”父亲说道,“你就告诉我吧。”
李清祥没有说话。
父亲静静的看着他。
他终是失望的闭上了眼睛,“我已经想明白了很多事,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父亲静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所以您恨我,是么?”李清祥低声问道。
父亲沉默了一会。
“我更是怕你。”父亲说出了令他意外的答案。
父亲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你为什么想当皇帝?”他叹了口气。
“我没有想当。”李清祥本能地反驳道,但是好像也的确是他的真心话。
“所以我更害怕了。”父亲说道,“你都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就做了这些事。”
“若是你觉得自己比他们强,我不传位给你,是偏心,是屈才,我反倒没那么怕了。”父亲说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那样的话,我知道你这种杀戮和疯狂就到此为止了,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然而,你现在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啊。”他叹息着,深深地看着他的脸,“我不了解你,是父亲的错,但是现在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如果我还来得及为你做点什么的话,大概只剩下了这点忠告吧。”父亲说道,“你能从这杀人的罪孽的血渍和阴影中走出来吗,他到底是你的包袱,还是你的垫脚石呢?”
李清祥愣住了,他没有再反驳,他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但是发现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直到东方既白,父亲的脸色灰白了下去,胸口也不再起伏了,他都没有再成功说出一个字来。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这两具尸体到底是压在自己头上的两座巨石大山,还是自己的垫脚石。
他让人来处理父亲的后事,之后就是例行的一系列事情,他一贯擅长压抑自己的情绪,所以无论是先帝的葬礼,还是他自己的登基,他应该都表现的绝对完美无缺,任何人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他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是疯了。
因为在父亲说了那些话之后,他第一次感到有活着的实感,是因为李青一。
他凝视着这个女婴,她可能是二哥唯一的孩子的这个事实让他兴奋了起来。
他竭力地从她的眉眼中找到一些二哥的痕迹,但是这不过是个婴儿而已,她那么小,那么脆弱,张着手却不知道到哪里去找自己的保护者。
二哥和他的女人想让这个孩子活下来,一定废了不少心血吧,而他如今只要轻轻动动手指,他们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或者,让她活着受苦怎么样?
他发现他的心又一次开始跳动了,说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欢愉。
“你原本会成为世界上最命好的女人的,我都不敢想象做我二哥的孩子会有多么幸福快活。”李清祥伸出手来,用一根手指抚摸着或者说划着女婴的脸,他发现自己的脸上始终带着近乎于扭曲的笑,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他竭力弹压着这种感觉,让她自生自灭吧,只要每年对比一下她远不如自己的女儿就好了,他想,而且他的那股疯狂的心火已经有了一个出口了,他应该可以当个好皇帝了吧。
他开始勤勤恳恳的上朝,控制他的臣子,经营他的国土,并且研究如何建立一份能在史册上压过自己那位二哥开国打下半壁江山的武勋的功绩。
他的目光落在了北方,因为前朝的无能丢失的广袤国土,如果他能把这个收回来,他的手久久放在那块沙盘上不能挪开,那么他一定就会被赞为一代雄主了。
在二哥的武功面前,也毫不逊色了。
只是高良臣和几位老臣总是说自己想要对那里用兵的想法太过急躁了。
他无奈,但是也只能忍耐着。
直到有一天,高良臣和自己说,想要引荐一个年轻人给他,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如果想立非常之功,那么如今他算是找到了非常之人。
他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高良臣这个人他了解的很,他说能成就自己想要的功绩的人才,多半是堪用的。
他坐在御书房里,等着那个青年的到来。
而当他看到那个人在日光下投下的影子的瞬间,他差点叫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