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琢说不出话来,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老先生,可能知晓你名姓?”
老者摇摇头:“亭有盖无壁,天下熙熙来去自如,而你我二人于亭中相遇,注定是萍水相逢,再见是缘。”
老者将手一扬,蝴蝶飞向袁琢,绕着他盘旋一圈,又飞回风雪中。
老者笑而不语,只将斗笠压低,迈步走入风雪。
风雪中他的身影竟有些模糊。
模糊到袁琢仿佛跨越了时空,回到了幼年。
幼时庭院古木亭亭如盖,小小的他窝在竹椅里,阿媪执蒲扇在一旁,一下一下,为他扇风驱蚊送凉。
阿翁坐在石凳上,慢条斯理地剥着青翠的莲蓬。
那时阿翁便同他玩笑:“也就是你阿媪这般惯着你,待日后阿媪与阿翁都走了,看谁还给你扇扇子。”
彼时的他浑不在意。
那时的他,从未自己想过会失去阿翁阿媪,落得孑然一身。
“莫要总浑说。”阿媪轻声嗔怪阿翁。
“就是,阿翁阿媪怎会走!”他仰起脸,说得理所当然。
“你这小子……”阿翁笑了起来,抖了抖箩筐中剥出的莲子,笑声朗朗,“若阿翁与阿媪真走了,你待如何?”
“走去何处?几时回来?”他眨着眼,天真发问。
“走了,便回不来咯。”阿媪慈爱地笑着,语气温和。
“走不回来,便飞回来!”他笑嘻嘻应道,“变成蝴蝶飞回来!”
阿翁好笑地望着他:“那你盼着阿翁阿媪变成什么样子的蝴蝶?”
“蓝色的!”他不假思索,“蓝色的蝴蝶少见,阿翁阿媪若变了蓝色的蝴蝶,我定能一眼认出!”
他说到做到。
他确实一眼便认出了。
风雪之中,一只翅翼剔透,泛着幽蓝光泽的蝴蝶,悄然远去,仿佛跋涉了千山万水,终于归来,又得愿离去。
“阿翁……阿媪……是你们……回来看我了吗?”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痛哭失声。
压抑、痛苦、绝望,在这一刻全部释放出来。
他哭得像个孩子。
风雪渐歇。
萧朔华指尖夹着一枚黑玉棋子,坦然落下。
今日她穿了一身赤色宫装,广袖垂落间金线浮动,在烛火下泛着暖光,孙湛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身明艳的衣裳,红枫一样的人就那般闯入了他的视线。
彼时春日宫宴。
宫道深深,复杂难寻,他不常入宫,但每每入宫总是找不到路。
于是他就碰上了平康公主。
当然她只是路过。
宫道两旁栽了花树,一到春日落英缤纷,清晨的日头微微斜,他恰好在阴影的一边,她恰好在晨曦的一边。
二人就这般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的人相遇只在擦肩的一瞬间,而后便是渐行渐远,就如同此刻。
“孙楚卿,棋局已定,何须苦苦维系。”萧朔华看着对面静坐的男子,淡淡出声。
孙湛微微一笑,收回思绪,她还是那般,对着不喜欢的人就连姓带字地叫,看似亲昵,实则讥讽。
“殿下,臣无意维系。”他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白子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