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程子姜幼安连宿连宿未眠,无他,因着她一门心思全压在了通译院上。
且不说所需的用具,须亲自去采买,样样记录在册。她通译院的人手且只有三位,她,浅竹,还有药仆阿青,三个臭皮匠是忙得不可开交。更遑论这一批学员们虽多半是诚心而来,但大多都不是等闲之辈,哪有空子日日在通译院停留。教授时间短,成效也便不好。今儿学了明儿忘了,明儿学了又将前日的忘得一干二净。
全还给她了。
姜幼安人主意多,说难听点便是应了岑霁那通“走捷径”的理儿,但本质上是一股此路不通走旁路的灵巧劲儿。
她思忖着这般下去不是个办法,当机立断连夜编了首手语歌,又徬着油灯几夜未眠。
忙起来她总是个废寝忘食的,一来是真心喜欢这行当,二来依着阿娘那番遗言,她心底儿又多了一股干劲儿。冥冥之中还有一股说不清的直觉,她觉得侯府冤案,定是同通译院,也便是她如今行的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没空悲秋伤花的她,又桩桩件件堆在一起,劳心费神,确实免不得瘦削了些许。清晨更衣系襦裙的绦带时,她也发觉似是须比先前系得更紧些,才不会使襦裙落了去。
【你瘦了】
纸上几字迤逦清晰,姜幼安却略瞧不明白。她忽觉如若岑霁能言,无论如何,也能从他的语气中探究出一二所言背后深意。然而冷冰冰的文字,只令她感觉——他只是在告知她,她瘦了。
仅此而已。
“岑霁的意思是,他的眼睛是秤砣?”姜幼安低声呢喃,反正绝无可能是突如其来的关心。
坐于案几旁的岑霁,身子微斜了分,对上来的深眸似是更冷淡疏离了几分。
对嘛。
绝无可能是关心。
又见岑霁平静扫了眼她肩上挎的褡裢。姜幼安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命她带上行囊。
她大胆猜测——团建。
岑霁是不是要携她出游?那该是去何处呢?
姜幼安还未至过京城,暗搓搓在心底儿祈祷,岑霁是欲要带她去京城走马观花一番;又已经开始悻悻想,岑霁真没眼力见儿,她一撒手,刚起步的通译院怎么办?
可着急死她了。
然而她仍是心情愉悦地备好了衣物:一套乃翻领窄袖袍,波斯裤,用以骑马穿着;一套乃袒领窄袖上襦,配碧红间色下裙,较为清凉,以防何日升了温;一套乃海棠色夹襦,下身亦是一条青碧夹襦,便是同今日的打扮一般,适宜如今入了秋的温凉天气。
姜幼安直勾勾盯着岑霁,等他发话。因着有理想目的地,她嘴巴已经开始忍不住自言自语:“同岑霁去哪里,都很好啦。便不是京城,也很好啦。”
提笔的岑霁冷不丁瞥她一眼,似是困惑,还有层更复杂的情绪,然而悄然多出的这一丝情绪转瞬即逝。
岑霁:【从今往后,你搬出岑府】
还沉浸在将要同岑霁出游的姜幼安,不亚于将将行至天庭,便被无情告知走错了,其实呢,她本该去的是阴曹地府。
“为何?”此般便是将她赶出岑府,近身岑霁的机会少了大半,不知聂为会如何对她。姜幼安心如死灰,声腔带了颤意。
岑霁:【没有缘故】
岑霁这般回,姜幼安才不信,她惴惴不安莫非是岑霁已然发现她细作的身份?问题定是出在聂为下的狗屁春。药上,他真是蠢死了,她也蠢死了,这般打草惊蛇!
见岑霁的冷淡态度强硬,姜幼安未有多辩解,【知晓了,霁郎君】
然而心头儿里冒出的恼火,今儿的,昨儿的,这一程子的,全都被勾了出来,单凭她眼角溢出的眼泪是浇不灭的。
姜幼安没发觉一件事,便是她在岑霁这儿,宣泄负面情绪格外自然。大抵是他接收不了,而对于她这种人,又实在需要通过外放来宣泄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