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一个身材干瘦的中年汉子忍不住啐了一口,愤懑地插话:“不止我们村!沿着这条河往下,十里八乡都这鬼样子!请来的药师、萨满都看不出名堂,我看呐,就是惹怒了哪路邪神,降下惩罚了!”
白厄与穹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这绝非什么天灾或神罚,而是黑暗力量侵蚀大地本源后,生命力流失、法则紊乱导致的必然结果。
一种缓慢而顽固的毒害,如同跗骨之蛆,正一点点啃噬着这片土地和其上的生灵。
他们沉默地走到井边,木桶提上来的水,看似清澈,凑近了却能闻到那股明显的腥涩味。
穹用手指蘸了一点,舌尖刚触到,立刻“呸”地一声吐掉,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又苦又涩!还带着股铁锈和腐烂的味道。”
饶是流浪过的穹也无法忍受这股味道。
白厄看着水桶中自己晃动的倒影,他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周围弥漫的那种无力、痛苦和深沉的绝望。
他沉默地从行囊中取出一个皮质小包,里面是他用沿途采集的几种具有微弱净化效果的药草精心研磨成的粉末。
他开始熟练地将药粉倒入另一个空水囊,注入井水,轻轻摇晃,动作专注而沉稳。
“我这里有些自己配的草药,或许……能稍微改善一下水的味道,也能缓解一些皮肤的不适。”他将配置好的药水递给那位老村长,眼神真诚,没有丝毫施舍的意味。
“分量有限,只能略尽绵力,给症状最重的乡亲试试。”
村民们将信将疑。
老村长率先喝了一小口,浑浊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惊异:“咦?这……真的没那么涩了,喉咙也舒服了点……”
其他村民见状,也纷纷围拢过来。
白厄耐心地一一分发,并简单告知如何寻找可能未被污染的地下渗水,以及哪些附近山野里常见的、生命力顽强的野菜或许可以暂时果腹。
他做这些的时候,神情专注,仿佛这是此刻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穹在一旁默默帮忙维持秩序,看着白厄额角渗出的细汗,看着他温和却坚定的侧脸,金色的眼眸中情绪复杂。
离开村庄时,暮色四合,天地间一片苍茫。
村民们聚集在村口,目送着他们,那麻木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波动。
直到走出很远,确定四周只有风声和虫鸣,穹才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白厄,他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白厄。”他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暮色中格外清晰,“在铁林堡,我们明明已经逃出来了,你为什么还要回去?那时候,你连站着都很勉强,回去几乎是送死。”
那个时候穹只以为是因为白厄是个好人,连自己这个定时炸弹都愿意接纳的大好人。
但经过刚才的事,穹觉得似乎不止是如此,再回想这一路,白厄似乎总是这样。
假如铁林堡的众人是因为相处过产生了感情,那这里呢?
也是如此吗?
“你想成为英雄吗?”
尽管穹无法理解不顾一切拯救他人的行为,对于这个自小长在莫格拉斯手下,没有受过正常教育的人来说,无条件的善意如同梦一般,假如对象是白厄,穹才稍微能够理解。
如果成为英雄是白厄的愿望,他会帮助白厄完成,总比成为莫格拉斯的提线木偶要好。
白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远处最后一丝天光被地平线吞没。
晚风吹起他白色的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那上面似乎也刻着无形的重担。
良久,就在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那一切发生,穹。”
他转过头,那双在暮色中依然清晰可辨的、底层浅蓝映衬着金色瞳孔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太多东西——痛苦、挣扎,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