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腻了,我们两清。”
“晚舟…”顾知微知道她是不想被自己看见这幅狼狈模样,可自己真的愿意照顾她,来医院之前已经和班主任请好了长假。
去她的年纪第一,去她的活牌坊。
小姨在外地,山高皇帝远,顾知微管不了那么多了。
或许她也疯了,从萧闻栀那儿听见乔晚舟消息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疯了。
乔晚舟是母亲又怎么样,不是母亲又怎么样……
顾知微切身经历过至亲至爱之人的死亡,她在葬礼上目睹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人们对死亡的珍重只停留在火葬场烧骨灰时巡视尸体的那种过场式的悲伤。
她父母是船难死亡的,尸骨难寻。
告别厅里推出来的是烧成灰的衣冠,顾知微私心放上了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玉镯,她那时还小,以为玉火化了,神佛能见,母亲可以变成舍利。
仪式操办,放丧歌敲锣鼓炸鞭炮的时候,那些衣冠楚楚的人类有的在聊天,有的甚至在笑,全世界只有顾知微的伤心是真实的。
玉没有变成舍利,原来人死就是如烟。
——她不想要乔晚舟经历这些。
乔晚舟活着的时候已经有三分之一的人生是江城人民的谈资,就算要走……
不,乔晚舟不会死。
“晚舟,让我照顾你。”
顾知微用力握住乔晚舟的手,女高中生说得极为真挚且庄重,一时之间竟像许下了什么重达千金的宏愿。
乔安愣愣看着那个女人,心里很想质问她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呢?
如果她是母亲最好的朋友,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呢?
乔晚舟讥讽地看向顾知微,她笨拙的手指吃力地伸进钱包内,仿佛想翻找些什么,那个复古又精致的皮夹似乎过于沉重,“不小心”跌落地面。
它顺着褶皱的床单,越过乔晚舟绷紧的身体曲线,一路滑到顾知微脚边。
“晚舟,我来捡。”
顾知微弯下身体,乔晚舟在她看不见的当下,眼神变得深邃而浓烈。
钱夹敞开着,像一颗黑色的心脏。
心脏内页的透明镂空夹层里面,是一张古旧的合照。
顾知微愣住了。
她有些恨自己,高一的时候不该为了追求满分,在文理分科前把无用的地理学得那么认真。
认真到不肖一眼她就认出了照片上显眼的地标式建筑,和建筑前……
——合照上是两个亲密依偎的女人。
两人紧紧相拥站在德国的科隆大教堂前,在那个号称最接近上帝的地方,白鸽齐飞。
礼拜钟声响起,背景中有虔诚的教徒在叩首行礼。
落日余晖,夕阳西下,撒在她们彼此交缠的长发上。
一个是芝兰玉树、青春恣肆的乔晚舟,一个是和自己……
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女性。
她们那个时候多大呢?
原来乔晚舟也曾经那么年轻。
乔晚舟看见顾知微拿着那张照片,失神地走到病房外,任凭好几个护士轮流叫她,她都没听见。
和聪明人打交道真是一点也不累啊,顾知微甚至都不问,照片上的另一个女人是谁。
乔晚舟偏过头,窗外夕阳染红层云,野雀南飞。
她自苦道:恨我吧。
恨比爱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