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光沉静,金桂初放,晚霞余辉洒在帘幔之上,映得金红交错,温软可人。清风吹动烛火轻晃,炉中新燃的安神香丝丝袅袅,碧盏素碗皆泛出一层温润光泽。
林枫今日似乎精神稍好,脸色虽仍有些苍白,但眼中已有光彩,气息略稳,几口饭下肚,竟未觉烦恶,比前些日子明显胃口好些。
灵萍一直注视着他,目光中满是喜色,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地了几分。
她亲手为林枫挟了两筷嫩豆腐,又用银勺盛了一盅温着的百合莲子羹,细心递到他面前:“这个清润,不伤胃,阿枫多吃一点。”
林枫虽仍不时呕逆,胃口极小,吃得极慢,细细品着才能勉强吞下,但难得未有作呕,神色安然,唇边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灵萍见他每咽下一口都需停一停气,轻轻拧眉,便取帕子轻拭他嘴角沾染的米汤渍,语气柔和得像在哄孩童:“阿枫今日比昨日吃得多了,孤心里好生欢喜。”
林枫抬眼看她,眸底带着笑意,轻咳两声,唇角也微扬。
灵萍心头稍动,又添了点热羹进他碗中,道:“再吃两口,看你瘦得都撑不起来衣衫了。”
饭后,杏三取来了杏一配的新药,又是一盅黑褐浓汤,药香中带着一丝苦气。
林枫闻着便蹙了眉,稍稍偏头,似在做心理准备。
灵萍胸中一紧,轻轻接过药盅,亲自用银匙舀了些,吹了吹,喂到他唇边。
林枫一口一口咽下,微微皱眉,口中似是极苦,却不曾说一个字。
他饮药时喉间滚动如吞刀片,细汗顺着颈侧滑入交领,在锁骨处积成小小的苦潭。
“这药……还要喝到何时?”灵萍握着林枫冰凉、颤抖的手指,语声低沉,带着一丝难掩的心疼。
林枫垂眸掩唇,轻咳几声,嗓音略哑却极柔,语气仍是温缓如昔:“安胎养气之药,于孩儿有益,臣……无妨。”
灵萍默然不语,拇指缓缓摩挲着他指上多年执笔与执剑积下的微起茧痕。
她指尖轻轻勾过林枫冰凉的指节,一遍又一遍,像要将那寒意拢进掌心暖走,良久低声道:“旬日后秋狝……阿枫要去吗?”
林枫顿了一瞬,抬眸直视着灵萍,神色清澈,语气坚定:“臣为大司马,秋狝乃是军礼大典,自然要去。”
灵萍目光微动,眼中忧色更浓。
她缓缓侧过身子,与林枫对面,握着他双手,沉声道:“可你上次受寒尚未全痊,近来夜里咳喘不止,杏一还言体内寒邪未除,再犯一次恐更凶险。更何况……”
灵萍顿了顿,目光落在他小腹微隆之处,语气温柔但声音已带了几分恼意,语速也略快了些:“如今你……你怎能还去行猎?”
林枫认真看着她,眉目沉静如水,肃然道:“秋狝之礼,乃是练兵之仪,天下武功的象征,不可轻废。此为臣职责之所在。”
灵萍垂眸半晌,指尖渐紧,一点一点摩挲着他掌心纹路。烛火轻晃,她眼神却愈发隐晦黯然:“你便是这般,将职分看得重过我。”
林枫听她语气发颤,忙抬手抚着灵萍手背,凑近了歪着头试图从下方望进她的眼中,话语柔和了几分,半带笑意:“陛下莫忧,臣有分寸,只出席礼仪,不参与行猎便是。”
灵萍抬眸,直直望进他眼中,只见那双瞳里分明是一片清澈坚定,不带半分犹疑。
她认真地凝睇着他,终是轻声吐出四字:“不可逞强。”
林枫唇畔弯起,眼角眉梢皆是柔意,点头应道:“不敢。”
他眸光熠熠,颊边微笑含情,一如既往的温和与笃定,仿佛能将这风中渐凉的秋意都融化。
灵萍伸手替林枫整了整轻裘,柔声道:“你若敢不守诺,孤便罚你不许抱我。”
林枫一怔,继而轻笑,脸上浮现几不可察的红霞,似乎想说什么,又怕说出口太轻浮,只低头闷咳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