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司历一脉皆为心志坚韧,灵台通透之辈。多得是接过司历尺后,不过数个时辰,乃至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引动灌顶,继而……大杀四方的存在。”瑶掌柜的用词让李渔都挑了挑眉,显然那并非字面上温良恭俭让的故事,“莫说三天,便是一日,也绰绰有余了。”
然后,她的视线重新回到姜糖身上,那目光变得极其复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稀奇?
“而像小阿姜这般长到二十几岁,竟还对自身血脉、对世间精怪之事茫然无知,心性仍如一张未经太多笔墨的白纸,甚至还带着几分属于太平盛世的、不谙世事的澄澈……这在司历一脉的历史上,简直是异类中的异类。”
这话如同冬日里的一盆冰水,浇得姜糖透心凉。
合着不是实习期无限延长,而是她这个“员工”资质太差,连触发转正考核的资格都还没达到?
她想起自己之前还吐槽工作是“免费穿越体验生活”,此刻只觉得脸上发烫。
看着她瞬间垮下去的小脸和黯淡下去的眼神,瑶掌柜还是安慰道:“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说明你奶奶,将你保护得极好。她以自身之力,为你遮蔽了命中的诸多风雨,让你得以像个普通孩子般长大。这份苦心,你当明白。”
姜糖鼻尖一酸,想起了奶奶的慈祥面容,心中涌起思念与难过的暖流。
瑶掌柜继续分析,试图为她寻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再者,如今天地灵气流转与古时大不相同,民间许多岁时节日的古老习俗与真心祈愿早已没落消散,信仰之力稀薄。”
“司历尺能保存自身灵性,苟延残喘至今已属不易。说不定它如今确实已积攒不够足够的神力,来为你进行一场灌顶了。”
这个解释让姜糖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推脱责任的外部因素,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
然而,一直静静聆听、目光温润却洞察一切的张雪樵,此时却轻轻摇了摇头。
“瑶掌柜所言,关于世俗传承没落、尺中神力或有不继的猜测,确有道理。”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朗,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吸引过去,“但观姜小友之气象,其根本阻滞,恐怕并非全然在此。”
他向前一步,目光落在姜糖身上,那双看透世情的眸子里仿佛有清辉流转,仔细端详着她的眉心气韵,感受着她周身那微弱却独特的能量场。
“司历之职,维系岁时,调停百态,其根基在于对人间的深刻理解与悲悯。”
张雪樵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这人间,不只有日月更迭、节气轮回,更有滚滚红尘、七情六欲交织。不历劫,何以知众生之苦?不历情,何以懂人间之爱?不明小儿女之私情,何以悟苍生大爱之广博?”
他目光澄澈地看向姜糖,带着一丝前辈的怜悯与了然,一字一句道:“姜小友,你灵台明净,心思纯善,此是优点。然则,你情窦未开,情关未过。未曾真切体验过小儿女之情的酸甜苦辣,未曾经历过求不得、爱别离的刻骨铭心,神魂便不够完整,灵台便有一处关键的缺失。”
他轻轻叹息一声,结论掷地有声:“心中无尘亦无爱。并非司历尺不愿为你灌顶,而是你自身心境未至,情关未过,无法承接。”
他顿了顿,基于这个判断,进一步推测:“恐怕你平日催动司历尺时,也总会觉得艰难晦涩,时灵时不灵,甚至……不见血光,难以化形。”
“不见血光,难以化形”!
这八个字,如同最后一记重锤。
她猛地想起自己每次需要驱使司历尺,都是在见血之后才肯真正显威,在酒窖驱煞时是如此,在坊间验姑获鸟妖气时是如此。
原来根源在这里?!
情劫未破?
母胎单身……还会遇到职场歧视?!
姜糖彻底傻了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摸了摸发间那柄发簪,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哭笑不得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设想过无数种无法转正的可能,能力不足、知识不够、运气不好……
却万万没想到,最终卡住她职业发展脖子的,竟然是没谈过恋爱?!这算哪门子修行啊!
看着姜糖那副如遭雷击、悲愤交加又无处诉说的模样,瑶掌柜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前辈张雪樵,也只能投以一个爱莫能助的、带着些许同情和了然的目光。
李渔“唰”地展开扇子,掩住半张脸,肩膀可疑地耸动了两下。阿狸则好奇地围着姜糖转了两圈,伸出鼻子嗅了嗅,似乎想闻出“情劫”到底是什么东西。
姜糖长叹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司历之路,注定要比她那些年少早慧、杀伐果断的前辈们走得更加艰难曲折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