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单据虽然乱,但他闭著眼睛都能摸出个大概。
现在李开朗要求填表必须规范清晰,老王头一开始还挺高兴,觉得字清楚了好登记。
可实际操作起来,他发现问题更大!那些被库管员按新表“规范”填写的、看似整齐的单据,信息反而常常出错,甚至互相矛盾!
比如库房记录签收了1000个零件,但送货单上是1050个。
质检单上写著“待覆检”的物料编號,在库房的入库单上却变成了“合格品”。
老王头被搞得头晕眼,错误率不降反增。
“娘的,这李副科长搞什么鬼啊!看看!以前乱是乱了点,好歹东西不会错这么多!”
“现在倒好,搞整齐了是整齐了,错得离谱了!我这老眼是真了!越查越错!”
老王头的抱怨似乎並非全无道理。
库房那边为了应付差事,填表时敷衍潦草的问题確实存在甚至可能加重了。
李开朗还没来得及处理库房,钱科长那边又找他“喝茶”了。
“李副科长,你坐。”声音里透著无奈,“最近吶动静有点大啊。”
李开朗沉默地坐下,等待下文。
“库房那边,老黄都跑到我这哭鼻子来了,说一把年纪还要被当眾逼著练字,心臟受不了。”
“好几个老师傅也私下跟我叫苦,说现在填个表比下力气干活还累,怕出错又怕担责,精神压力很大啊。”
钱科长观察著李开朗的表情,“老王头那里你也知道了,单据错误比以前还多,他天天抱怨。”
“我知道你改革的初衷是好的,但就是这,是不是有点超出了承受范围?”
李开朗刚要开口解释库房的问题,钱科长摆摆手,声音压得更低了:
“还有那块黑板!李副科长,我知道你用心良苦。可你是不知道,主管后勤的主任过来『关心了一下。”
“说咱材料科搞了什么信息上墙,问是不是有什么困难要公开討论?言外之意就是嫌动静太大!”
“你说这我这心里打鼓啊!”
他语重心长:“你年轻,有衝劲,有理想,这非常好。咱们这可是盘根错节的树根!稍微动一动就牵一髮动全身啊!”
“我的意见是,目前的事暂时先停下来,等大家情绪稳定点,风头过去一点,咱们再从长计议,换个更温和的方式?”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备考!这些烦心事交给我处理?怎么样?”
钱科长的言辞有些恳求的地步。
闻言,李开朗看著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不甘心,也有被阻挠的愤怒,更有一份无奈。
他沉默了片刻,既然钱科长都已经明说了,再强推只会適得其反。
改革哪有一帆风顺的,他也也清楚,一旦退缩,他的所作所为皆会付之东流。
但最终,李开朗开口了:“钱科长,您的担心我明白了。”
“但这些问题我会一点点去抠,一个个解决,单据和黑板的事没有討价还价的余地,我一定会坚持下去。”
“单据我会亲自去看,谁写错了我亲自来改!”
“黑板的事,既然大家现在有顾虑不愿意写,或者害怕写错承担责任,那好,这板子上我来填!”
“后果我一个人承担!我就不信了我改不了这风气!”
李开朗的声音斩钉截铁,却让钱科长愣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李开朗选择的不是退让,而是选择自我“牺牲”。
看著李开朗眼中不屈的光芒,钱科长一时竟无言以对。
一时间还有些五味杂陈,有对他刚硬的些许埋怨,有对他理想主义付出的无奈,
甚至还有一丝隱隱的敬佩?
在这个习惯“和稀泥”的环境里,敢这样“轴”的人已经很少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