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只得这么一坛,我舍不得喝,便抱到后山的老槐树下给埋了起来,打算留到重要的日子再挖出来。
等我提着酒走到弟子房,才发现此处张灯结彩,鼓乐喧天。
柯师妹原本做来用于传递消息的信号鸢,如今却被当作了上菜的工具鸟,鸟背上载着各色餐盘,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等着有人将它截住取菜。
秦鸢笑着朝我走来,本想像往日一样伸手挽我,却在即将碰到我时顿了一瞬,而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只跟我闲话家常了起来。
她说着云师弟是如何定的菜单,柯师妹又是如何拿出了压箱底的宝贝来布置,青枫本来打算舞个剑给大家助兴,却被师弟妹们集体嫌弃,这才讪讪地跑去后厨打下手。
她看见我手里提着的酒,冲我笑道:“这是李九师弟送你的那坛吧,他刚才还在念叨这件事呢,说是辟谷这么多年,走之前无论如何也得再尝一口。”
我脚步一顿,神色黯淡了下来,秦鸢看向我,轻声安慰:“阿离,开心一些,我最怕见到你难过了。”
我抹了下眼睛,强打起精神,只当这是一场寻常的家宴,提着酒坛走近了这群我再熟悉不过的家人身边,跟他们最后一次把酒言欢。
大家忘了死亡,也不谈分别,笑闹了半宿,等人声渐歇,我也有了些醉意,便随便捡了处墙根坐下,看着地上醉得歪七倒八的师弟师妹,一直压抑在心底的不舍这才又浮了起来。
青枫不知何时坐到了我身边,他看着倒是比我清醒不少,我转头冲他笑道:“我们这样闹,师父若是看见,怕是要生好大的气了。”
说着又摇了摇头:“也不一定,他就是看着脾气不好,实则最是心软,若知道这是大家最后一次相聚,想来也不会阻止。”
我望向云顶峰,视线不知何时被水汽给遮盖了:“不过他最不喜欢热闹,应该会一个人呆在山顶吧。”
青枫叹了口气,像是也找不出话来安慰我,只道:“阿离,想哭就哭吧。”
我抹了抹眼睛:“我才不哭呢,即便没有你们,没有师父,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活着的。”
说着我看向青枫,强挤出个笑来:“你知道师父最后跟我说了什么吗?”
没等他开口,我自问自答道:“他说让我好好活着。你说可不可笑,他因我而死,如今连你们也要走了,这世上只剩我一人,我却要听他的话自个儿好好活着。我真不知道这是他对我的祝福,还是对我的诅咒。”
“青枫,他留下我一人,有时候想想,我真挺恨他的。”
“阿离”,青枫打断了我,正色道,“你不该这样想师父,若不是没有办法,他也不会希望是这样的结果。”
“是吗?”我用定渊化出一把匕首,反手便要往心口扎,祭灵咒的金光挡住了刀尖,没让我受到一点伤害,我看向青枫,“你看,我现在连死都做不到。”
我心里生出了些怨恨,连语气也愈发地阴沉:“他施祭灵咒的时候,可是半分迟疑也没有,就好像已经提前预演过无数遍。他早就想好了要扔下我的,所以才连一丝残魂都不让我找到。”
定渊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在我手中悲颤了起来,我心中各种情绪交错起伏,最后只余下了一片荒凉:“其实我还挺羡慕定渊的,至少他还能为苍澜殉情,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他们总是还在一处。”
“可我呢?我就算想殉,又能殉些什么呢?”我再也克制不住,用手捂住了眼睛,“青枫,无论活着还是死去,我都再也没有师父了。”
青枫沉默地陪着我,许久才开口:“师父那日离开前来找过我,他说要去寻君山的踪迹,若能寻到,就将青羽门迁去君山,从此借助清璃玉隐去青羽门的踪迹,让大家可以免于外界的争斗。”
原来他是去找君山了
“可若是寻不到君山”,说到这儿,青枫看了我一眼,神色有些无奈,“他便只带你离开,找个远离是非的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
青枫看向我,语气十分认真:“阿离,师父从来没有想过要丢下你。”
我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是该觉得欢喜,还是该觉得难过。
夜晚悄然划过,等到东方第一缕晨光升起,青枫站起身来看向我,我知道离别的时刻还是来临了。
像是刻意要打破这离愁别绪一般,青枫难得狡黠地冲我眨了眨眼:“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师父的书桌下有个暗格,里面藏了不少东西。”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就已经向等在前方的众人走了过去。
临别之际,青枫回过头,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他冲我轻声道:“师妹,保重。”
我也冲他露出了笑脸:“师兄,走好。”
转机
送别了众人,青羽门再次陷入死寂,我想起了青枫的话,转身往师父的寝殿走去。
自他离开后,我便再没有进过这间屋子。
推门而入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我总期盼着他还会如往常一般,坐在正对着房门的书桌前,皱着眉训斥我总是学不会敲门。
然而眼前空荡荡的房间还是提醒了我,他不会再回来了。
这间屋子里的一切我都再熟悉不过,我径直走到书桌前,伸手往桌下探去,还真让我摸到了一个凹凸不平的暗格。
为何以前我从未注意过?
我摸索着寻找打开的方式,指尖触到了一些术法残留的痕迹,这才想明白,许是从前师父在暗格外施了法术,他死后灵力消散,这才显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