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起?身走近阮荻身侧,面对?着面,再次恳求说,“事关阿般的终身,求长兄说清楚。荀三兄这处并非我长久居所,只要长兄说清楚了,我就走。”
阮荻点头说,“好!你跟我走,我一路细细地说给你听——”
荀玄微端坐在主位,啜了口酒,放下酒杯道,“长善且慢。诸事尚未准备妥当,阿般再留一阵。”
阮荻彻底恼火了。
阮荻这几天?心烦气躁,他?最近听说到风声,说历阳城里那灾星近日或许要回京城。等来等去,灾星迟迟未走,反倒遣人催问起?十?二娘何时入城赴约。
家族里意见各异,有?不少声音说,一个?旁支出身的女郎,又不是自小生长在荀氏壁里,家族把她从乡野认回门楣已经是十?二娘自身的大?幸。如果为了一个?旁支女而为阮氏招致灾祸,倒不如舍了。
阮荻写了一封措辞强硬的书信回去反对?。他?父亲阮氏家主正沉吟不决时,收到了荀玄微的来信。
阮氏家主看完信,叹了一声‘孽缘’,斥退家族里的乱声,打?发阮荻来云间坞接人。
阮氏家主给阮荻的手书里如此写道:“阮氏之?女,岂有?从夫家出嫁之?理?。”
阮荻闷头干了整杯酒。
他?分明把幼妹寄养在信赖的好友处,却成?了‘夫家’!
他?愤然起?身,指着荀玄微道,“你不要装作无事人,我们是再无交情了!”
荀玄微起?身相送,淡定回应,“长善不必说气话。我们以后会更为亲近。”
阮荻噎住。十?二娘出嫁,荀玄微成?了他?妹夫,岂不是果然‘更为亲近’?!
他?今日才见识了这位清风朗月的好友的另一面,简直要被气笑?了。“阮某奉家父命接十?二娘回阮氏壁待嫁。我今日已经来了,你却要留她到何时?给个?时限!”
荀玄微胸有?成?竹道,“两三个?月足矣。还请长善年底再来。”
阮荻恼火起?身,走过来低声叮嘱阮朝汐,又怒视了荀玄微一眼,拂袖而去。
阮朝汐思索地望着阮荻远去的背影。
长兄和她最后说:“你自当心。荀玄微不怀好意,离他?远些。”
同辈的郎君,只要不是关系极为不好,都会互相称字,再不济也会互相称呼排行。
长兄和荀玄微是多年好友……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指名道姓起?来。
——
昨晚荀玄微对?她过于坦白,桩桩件件说得清楚,甚至还弄来了名册,让她自己挑选,阮朝汐满腹怀疑。长兄突然来访,言语间提起?“出嫁”,更令她心里警钟大?作。
送人回返路上,阮朝汐试探着旁敲侧击,“荀三兄有?没有?听说,阮氏壁替我挑选的……是哪家?”
荀玄微的脚步停在新?砌好的锦鲤池边,驻足观赏池子里欢快吐泡泡的锦鲤,轻描淡写道,
“大?抵是昨日给你的名册里的。”
“昨日给我的名册里,有?二十?二家,六十?八人。”
“哦,竟有?这么多?”荀玄微凝视锦鲤池的眸光温柔带笑?,“恕我未曾留意。令兄向来疼爱你,给你挑选的,定然是名册里极出众的。阿般试着自己猜一猜?”
阮朝汐知道,从他?嘴里是掏不出什么实?话来了。
她拢着裙摆在锦鲤池边坐下,双臂抱着膝盖,极冷静地说,“荀三兄,你知道的,我如今并不想嫁人。”
雪青色衣袂飘过她眼前,荀玄微也拢袍在她身侧坐下,随手摘下花圃里几朵花叶,洒入池中,引来锦鲤争食。
“阿般刚刚及笄不久,不急着嫁人。我知道的。前几日你和十?二郎的车队往豫北方向直走,可是想趁着年纪尚小,承袭你阿娘遗志,去司州走走看看?”
事情既然被撞破,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阮朝汐承认,“是想穿过豫北,去司州看看。”
荀玄微不赞成?她的做法。
“司州可不比豫州。如今司州势力盘杂,世家大?族和寒门勋贵之?间的争斗尖锐,局面乱得很。你去司州风险不小。”
话头既然提起?了司州,就免不了想起?阿娘,想起?阿娘就想起?改名换姓的墓志铭。去司州的车队被拦住了,不妨碍她当面问个?清楚。
阮朝汐索性也摘了点花叶,往池子里徐徐洒落,引来一群锦鲤争食,在汩汩流水声中不客气地直问,
“我阿娘分明姓李,荀三兄如何能给她改了姓,却不让我知晓。”
银竹小跑过来,送来两小包鱼食。荀玄微接在手中,又继续悠然地往池子里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