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nbsp;nbsp;nbsp;亲朋好友全死光的那一天,海曦疯了。
nbsp;nbsp;nbsp;nbsp;他捧着亡女周妙妙的日记本,又哭又笑,时而野兽一样的嘶声哀嚎。
nbsp;nbsp;nbsp;nbsp;这时,一队正为凑不够人头指标而发愁的征兵队伍路过,他们半是强迫地将街边的这个精神失常的疯子给带走了。
nbsp;nbsp;nbsp;nbsp;还好海曦不是真的疯了。只是受不了打击悲伤过度。
nbsp;nbsp;nbsp;nbsp;调养了小半个月后,至少他看起来正常了。大家便没深究地打印好他的体检证明,将他塞上了开往新兵训练营的车。
nbsp;nbsp;nbsp;nbsp;匆匆训练了四个多月,确认他已基本掌握医疗兵所需的各种基础知识后,他又被塞上了开往前线的远洋游轮。
nbsp;nbsp;nbsp;nbsp;于是医疗兵海曦,他在战场上,又不断地开始死亲朋好友了。
nbsp;nbsp;nbsp;nbsp;“军事武器的飞速发展,反而使我们陷入了一种可悲可笑的困境。我们双方都有很先进的各种导弹、防空系统、无人机群、电磁干扰装置和反干扰装置,它们全都拿彼此没办法,就像左手赢不了右手、右手赢不了左手。
nbsp;nbsp;nbsp;nbsp;“我们反而只能十分原始朴素的用人命当颜料,在地图上填色,将地区占领。我们用人命打赢了抗战,现在又要用人命继续把霸权同盟彻底打垮。战场上人命消逝的速度,就和弹雨一样快。”
nbsp;nbsp;nbsp;nbsp;沧桑的海曦幽幽地望着火堆。
nbsp;nbsp;nbsp;nbsp;灰蓝色的冷焰中模糊地闪过一些记忆画面,枢零从其中看见了死亡,红黑色的大量的死亡。
nbsp;nbsp;nbsp;nbsp;“每名新兵报到的第一天,部队都会给我们发放一种智能战术目镜。只要戴上它,眼中所见的敌方就不再是人,而是被替换为一头怪物的图像,这能很好的帮助我们鼓起勇气向另一个同样有血有肉的人类开枪。
nbsp;nbsp;nbsp;nbsp;“但即便如此,许多人还是选择悄悄地把枪口向上、向下移去一些。可这种仁慈……只要战争一天还没结束,大家便都是迟早要死这里的,不管敌我。”
nbsp;nbsp;nbsp;nbsp;冷焰逐渐被记忆画面中淌出的鲜血染得紫红。
nbsp;nbsp;nbsp;nbsp;它散逸出的潮气,也逐渐变得如血一般粘稠、铁腥。
nbsp;nbsp;nbsp;nbsp;海曦将手伸进火中,从一名死去士兵身上散乱开的物资背包中,拿走他未动一口的染血的单兵口粮袋。
nbsp;nbsp;nbsp;nbsp;海曦无比熟练地拆开它,将里面的速食饼干、能量棒递给枢零。
nbsp;nbsp;nbsp;nbsp;又掰好铁片支架,取出防风火柴划亮,将酒精块在支架中点燃,加热起咸罐头。
nbsp;nbsp;nbsp;nbsp;“我身为一名医疗兵,亲眼见过了太多伤员在我面前痛苦绝望地死去。他们哀求我,兄弟,救救我,救救我。我也求他们,不要死,坚持住。
nbsp;nbsp;nbsp;nbsp;“我总是犯一种‘资源浪费’的错误,最开始上战场的那段时间,我总是每一个人都想救,但显然,不是谁都有幸能接着活下去。
nbsp;nbsp;nbsp;nbsp;“时常我冒着枪林弹雨好不容易从交战线上将一名伤员拖回到掩体后,才发现,他就已经死了。不等我进一步的处理他的伤口,他就已经死了。死得如此轻易,如此……”
nbsp;nbsp;nbsp;nbsp;沧桑海曦的悲伤已经没有眼泪可流了。
nbsp;nbsp;nbsp;nbsp;他缓了一会儿后,接着向枢零叙述:
nbsp;nbsp;nbsp;nbsp;“所有的医疗兵,他们在真实战场上的第一课,便是要学会放弃那些伤太重、不可能救活的人。将他们宝贵的时间、宝贵的精力、宝贵的医疗物资都留给那些还有存活希望的人。
nbsp;nbsp;nbsp;nbsp;“即使他们拉着你的腿,求你救他,哭喊‘我的父母、我的孩子、我的爱人还在家里等我’也不要理会。因为他已经是死人了,不要和亡魂做纠缠,你可以等你晚上做噩梦时再拼命地、尽情地救治他们。
nbsp;nbsp;nbsp;nbsp;“而那一天,我放弃了跟我同班的、总是和我坐一桌吃饭的战友小郑。我们的单兵动力装甲上都有防护面罩,我们看不见彼此的表情。但我知道,他正哭着看着我,用他那双黑色的、明亮的、像牛一样大而圆的眼睛。我也哭着看着他,又转头奔向下一名伤兵。
nbsp;nbsp;nbsp;nbsp;“小郑没说一句话,他甚至把他的通讯频道都关了。他没有留遗言。小郑很善良,他一定是怕我晚上做噩梦梦见他,才什么也没说,把话都憋在心里的,走了。
nbsp;nbsp;nbsp;nbsp;“晚上我梦见他,他也仍旧什么也不说,也不喊疼,只是哭着看着我。他断成两截的腰腹截面处的鲜血越淌越多越淌越多,直至将我淹没了,他的血从我的眼眶中涌出,我痛哭着醒来。”
nbsp;nbsp;nbsp;nbsp;“我的身边一直在死人,队友死了一茬又一茬,班长也死过三个。就算我从战场上下来,身边也还是在不停的死人。在兵营病房里,几乎每一天都有伤员撑不住地死去。
nbsp;nbsp;nbsp;nbsp;“我永远也忘不了那种气味,揭开纱布时黄绿的脓血散发出的恶臭。还有凄厉的惨叫,大面积清创时士兵们总止不住地哀嚎、大叫,央求我给他们打一针麻药或止痛针。
nbsp;nbsp;nbsp;nbsp;“但这是不被允许的,我们在非本土的境外作战,各种资源都要先海运再陆运过来,我们的各种医疗物资总是很短缺、紧张。况且他们要是因此药物成瘾了,那可就十分麻烦了。
nbsp;nbsp;nbsp;nbsp;“我给不了伤兵们想要的,我只能给他们一块木头让他们咬着,以及——
nbsp;nbsp;nbsp;nbsp;“一种信仰。”
nbsp;nbsp;nbsp;nbsp;海曦将加热好的咸罐头,推到枢零面前。
nbsp;nbsp;nbsp;nbsp;枢零问:“你自己不吃吗?”
nbsp;nbsp;nbsp;nbsp;海曦摇头:“我已经死了。更吃腻了。”
nbsp;nbsp;nbsp;nbsp;“你是死在你们的战场上的吗?”
nbsp;nbsp;nbsp;nbsp;海曦再度摇头:“不,我死得不光彩。”
nbsp;nbsp;nbsp;nbsp;“可你不是说,你是传奇吗?你怎么最后会死得不光彩?”
nbsp;nbsp;nbsp;nbsp;“我后面会说到缘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