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春棠未来的掌灯人,这一课,必须亲历。”她语气坚定,“我们要让他亲眼看看,他费尽心机想要摧毁的东西,是如何一代代传承下去的。”
十日后,一辆破旧药车缓缓驶入南诏边境。驾车的是个佝偻老妪,身旁跟着个沉默少女。她们自称来自大理医坊,前来施药济贫。通关文书齐全,车上除药材外别无他物。
唯有深夜无人时,那老妪才会摘下面具,露出孟梁安清瘦的脸庞。她对着铜镜练习方言,反复默念:“我不是孟梁安,我只是个想救人的人。”
知棠看着母亲眼角的细纹,忽然明白:这些年她所倚仗的,从来不是权势或武力,而是那份深入骨髓的信念??哪怕化身尘泥,也要把药送到病人手中。
第三十七日,她们终于抵达深山边缘。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拦路求救,说村中多人昏迷不醒,求神婆救命。
孟梁安毫不犹豫随行。进村后发现,村民症状一致:瞳孔扩散、四肢僵硬、口中喃喃念着奇怪咒语。她取血检验,赫然发现体内含有“逆五行丹”的初级成分!
“他们已经开始试药了。”她低声对知棠说,“而且对象是平民。”
当夜,她在村庙设坛施诊,熬制药汤分发。村民们起初畏惧不肯喝,直到一名垂死老妇饮下后苏醒,才纷纷跪拜求助。
就在她们忙碌之际,庙外忽然火光冲天。一群黑袍人包围村庄,为首者掀开兜帽,露出半张烧伤的脸??正是十年不见的丙仲康!
“孟梁安!”他声音嘶哑如砂砾摩擦,“你终究还是来了。”
她站起身,褪去伪装,直视对方:“我没有躲。因为我知道,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春棠就不会亡。”
丙仲康冷笑:“你以为你在救他们?你只是在延缓灭亡!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良药,只有强者的规则!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们的仁心,不过是软弱的遮羞布!”
“那你为何不敢堂堂正正挑战?”她一步步向前,“为何要用火、用毒、用谎言?因为你心里清楚,一旦摆在阳光下,你的仇恨根本不值一提。”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号角声。大批南诏官兵疾驰而至??原来是承安早已联络内应,借机引爆炼药坊,引出丙党主力。
混战中,丙仲康欲逃,却被知棠挡在崖边。少女手持银针,毫不退缩:“你说南药害人,可我亲眼看见老人喝了春棠汤药后睁开眼;你说我们虚伪,可你烧毁的每一间药棚里,都躺着你不敢面对的苦难!”
丙仲康怔住片刻,突然狂笑:“好啊……春棠真的后继有人了。”他猛地跃向悬崖,“那就让这片土地记住,是谁最先点燃复仇之火!”
身影坠入深渊,久久未闻回响。
战后清点,炼药坊地下挖出三百具尸体,皆为试药牺牲者。孟梁安下令将其合葬,立碑曰:“误入歧途者之冢”,并亲书祭文:“汝虽为恶所驱,亦是乱世之殇。愿来生生于太平,得遇良医。”
归途中,知棠问:“娘,我们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吗?”
“会。”她望着远方起伏的山峦,“只要世间还有病痛,春棠的灯就不会灭。”
回到京城那日,海棠正盛。千户百姓自发迎于城门外,手捧药草,高呼“神医归来”。
皇帝亲迎至宫门,赐匾“仁脉永续”。
那一夜,孟梁安再次翻开《行医笔记》,在最后一页添上一笔:
“丙火终熄,棠影愈坚。
吾辈执灯前行,非为战胜黑暗,
只为不让任何一个在寒夜里伸手求救的人,
抓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