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仞遥沉吟了片刻,抬眸:「不管。」见李仪面露疑惑,他解释道:「燕衔春不除,灭了这一道谣言,还会有更多其他乱七八糟的谣言四起,与这些东西纠缠深陷下去,慢慢没心思去管燕衔春,才是中了他的道。」
谢仞遥道:「你帮我放出一个消息。」
他眸色认真:「以落琼宗的名义,向五大陆所有人,打听山河风云榜,身在何处。」
李仪听他这么说,反倒是一怔,下意识地回道:「山河风云榜在天上啊。」排名变动时出现,其他时间隐去,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谢仞遥心中也掐不准,于是并未和他解释太多:「你只管去。」
他是宗主,宗主之令,不容置疑。
方才已然是失礼了,此时听闻谢仞遥这么说,李仪顿时道:「弟子下去布置。」他就要出屋,却兀地停了步伐,看向谢仞遥:「宗主,还有一件事。」
「卫松云这一年多,一直要想着逃跑。」当年玄云宗之事,顾渊峙性命危在旦夕,谢仞遥耽搁不了一点,只能将卫松云嘱托给玄云宗宗主粱珣,让他帮忙将卫松云送回落琼宗,由李仪暂且看管。但这一年之中,卫松云只要逮着机会,就想着逃跑,对看守他的弟子,也都是破口大骂,说些什么荒唐的话,没有一分好脸色。李仪此时提起他,话中也难免有怒气。
卫松云骂得最多的,便是谢仞遥杀了王闻清,夺取了落琼宗的宗主之位。
实则王闻清曾秘密见过他和白棠,还有几个锁灵阵中活下来的弟子。在那次见面中,他亲口说过,自己身体亏损得厉害,怕已时日无多,待他走后,落琼宗,便交给谢仞遥了。
而谢仞遥当宗主这些年,虽大多不在宗门,但和他的联系,除了这一年多,从未断过。
落琼宗慢慢地步入正轨,各峰都渐渐地朝盛繁时代时恢复,谢仞遥所操的心,做的事,是最多的。
很多时候,有些细微之处,他这个在宗门的人都未发现,谢仞遥却能记挂在心上。
李仪听着从卫松云嘴里骂出来的话,往往惊讶于他怎么能让这么恶毒的话,扔掷到谢仞遥身上。敛眉掩盖住眸中情绪,李仪听见谢仞遥道:「这一年多辛苦你了,接下来我来管他。」
谢仞遥用了三天,将落琼宗这一年需要他做决定的事情给处理完后,去见了一面卫松云。卫松云就被关在王闻清院子里,他小时候住的那处屋子中。李仪等人未将他绑起来,只是设了阵法,让他出不去院子。谢仞遥让顾渊峙等在院子中,自己进了卫松云的屋。
卫松云感觉到有人推开门,还以为是李仪,正要如往常一般破口大骂,就见到了一头霜白发的青年站在门口处。
窗棂处的日光投在他眉眼上,照得他眼神无悲无喜,安静而单薄。卫松云被他这样的眼光一看,心头一顿,骂人的话就这么哽在了喉咙里。便是在这一恍神间,谢仞遥就上前站在了他身前,他还未说话,就听见卫松云朝自己呸了一声。
卫松云压住心中升腾起的复杂情绪,狠狠地朝谢仞遥呸了一声:「怎么,躲一年多,躲不下去了?」「当初你杀了我师尊,现在也要来杀了我吗?」
见谢仞遥听见他说杀了王闻清后,手猛地一颤,卫松云像是找到了他的死穴,得意洋洋地道:「这么多年,午夜梦回,你可曾梦见过师尊的冤魂来寻你?」谢仞遥微微垂下头,发从肩头滑落,在空中荡出凉薄柔软的弧线,他声音平静:「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条是你以后好好待在落琼宗,本分地当个落琼宗弟子,我虽然与你没关系,但也会把你当做师弟来护着。」「二是你可以离开落琼宗。」
卫松云以为他此番来是恼羞成怒,要狠狠羞辱自己,却没成想他话里竟有放自己走的意思,顿时不可相信地睁大了眼。
谢仞遥声音还在继续:「但你离开以后,还要执迷不悟,去投奔燕衔春,他日再相见,我对你和对燕衔春,就没有区别了。」
谢仞遥说罢,指尖一动,限制了卫松云一年多的阵法,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后退一步,让出了门:「选吧。」
卫松云看着半掩的门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自由了。他生怕谢仞遥反悔似的,当即起身,就要朝门口走去。
已经完全忘了谢仞遥要他留在落琼宗,护着他的话。就在卫松云踏出门的那一刻,他听到谢仞遥问:「你如果要杀我给王闻清报仇,为什么不留在落琼宗,岂不是更方便?」这也是谢仞遥一直以来的疑惑,卫松云忘了自己是他的师兄,只当自己是杀了王闻清上位的恶人。
但落琼宗未曾对他做过什么,卫松云为什么对落琼宗没有一丝留恋?卫松云顿了顿,在门口转过了身来。
放在投在谢仞遥眉眼上的光,从他背后逆过来,将他拢成了一个漆黑人影。「师尊曾经说过,要把宗主之位给你。」卫松云眼中,怨恨再无隐藏,浓稠汹涌得如条奔腾大江,看着谢仞遥,又不似在看谢仞遥:「我不辞辛劳地跟着他从万州秘境来到落琼宗,又是他的徒弟。」「为什么宗主之位,要留给你呢?」凭什么谢仞遥坐得,他卫松云就坐不得?直到卫松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后,谢仞遥抬手扶住桌角吗,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他只觉得一阵剧烈地疲惫淹没了自己,卫松云方才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将他砸得晕头转向,以至顾渊峙来到了他面前,他都不知道。直到顾渊峙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将他拢进了自己怀里。闻着顾渊峙怀里干燥温暖的气息,许久后,谢仞遥轻声道:「他只是忘了,你别生气。」顾渊峙抬手落在他柔软的发上,声音温柔:「师兄没有错。」谢仞遥这些年的苦,谁又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