艄公是个瞎眼老翁,撑着一叶乌篷船,哼着无人听懂的小调。他收钱不用金银,只收“遗憾”。
我把这些年收集的记忆碎片投入河中??柳眠的婚书、盲女的绣鞋、沙弥的经幡……一件件沉入浊流,激起涟漪阵阵。
老翁点点头,示意我上船。
船行至河心,水面突然翻涌,浮现出一座倒悬的庙宇,琉璃瓦顶向下刺入水中,匾额上写着三个大字:**归心祠**。
“那里,”老翁沙哑道,“埋着第一个背叛红线的女人。”
我踏上台阶,推开虚掩的门。
殿内供奉着一尊女子雕像,面容模糊,双手合十,掌心却插着一把断情剪。香炉中燃着灰白色的香,烟雾缭绕,竟组成一行字:
【若欲解咒,先断所爱。】
我冷笑:“又要我无情?你们到底有几个版本的答案?”
话音未落,雕像睁开眼。
“我不是要你无情。”她说,“我是要你明白??真正的超度,不是让她们离开,而是让她们愿意放手。”
她抬手一指,香炉炸裂,飞出第六幅残卷,上面赫然绘着一副熟悉的画面:铁树开花,白衣女子立于棺前,而我跪在她脚下,双手高举敕令。
那是未来的某一幕。
“你终将面对选择。”她说,“要么成为新的狱主,重建红线地狱;要么毁掉敕令,连同你自己一起湮灭。”
“就没有第三条路吗?”
“有。”她嘴角微扬,“让所有女鬼主动放弃执念,自愿散魂??唯有如此,才能打破轮回诅咒。但这需要你付出一样东西。”
“什么?”
“你的名字。”
“……什么?”
“当你唤出最后一个女鬼之名,并让她含笑而去时,天地会抹去‘沈砚’的存在。没人记得你,没人传颂你,你将成为虚无本身。”
我怔住。
原来这才是代价。
不是死亡,而是被彻底遗忘。
可我笑了。
“如果能让她们解脱,”我轻声道,“我不在乎有没有人记住我。”
香火熄灭,祠堂崩塌。我抱着最新拼接的残卷离去,背后传来一声悠远叹息:
“又一个傻孩子……可这一次,或许真的能改写命运。”
我抬头望天,云层裂开一线曙光。
三千女鬼,尚余两千八百余。
路还很长。
但我已不再畏惧。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敕封,不是统治,而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