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被人察觉,羽涅起身,忙看向一旁的桓恂,低声道:“估摸是半夜换值的人到了,子竞你快些先走。”
该问的已然问清,桓恂朝外瞥了一眼,眼见有一人影走进。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嘱咐道:“明日你与萧成衍在永兴寺一约,我会去。其余的事,到时候再细说。”
她会意,点了点头。
殿后那一扇朱红双交四椀菱花后窗被他利落推开,舒爽的夜风吹乱了她的鬓发。
离开时,他回眸朝她望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羽涅立在铺着飞鸟携花织金提花的软榻旁,目送他的身影翻出窗去,转瞬被浓重的夜色吞没。
演戏要做全套,桓恂一走后,她紧接着掀开背子躺下,背对着门外。
翠微连忙将层层帷幔拉好。
两人刚做好一切,换值的人已轻手轻脚推门进来。
翠微悄悄望了榻上的人一眼,与前来的宫女交换了班,不能再耽误地离开。
躺在榻上的羽涅,听见门关后,一阵脚步声微动,在榻前稍顿,似是窥探。
她呼吸绵长地装睡,片刻后,身后的宫女替她掖了掖被角,悄声退去。
*
要学的礼仪林林总总,多得数不清。羽涅在卯时初刻被准时唤醒,一番繁复至极的装扮下来,直到用完早膳,她整个人才算真正醒透。
今日迎来了个好天气,挂在天角多日的太阳终于隐去了身影,炎热褪去,变得凉爽起来。
昨日学的走路仪态,经了前半日的反复练习,她总算做得有模有样。
论进度,她分明比其他人慢了不少,宋蔼却难得不吝夸赞,说她悟性极高,胜过从前她教过的所有人。
羽涅听了心中美滋滋。
跟在宋蔼身边的人悄悄告诉她,宋蔼向来不太会说这样的话,为人更是严苛。她能这样说,证明对她很是满意。
自己有几斤几两,羽涅心中还是透亮,宋蔼这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一点没有溜须拍马的意思。
她这样说,只是因为,她心中就是这么想。
这样纯粹的夸赞,反倒让她更觉珍贵。
午后萧成衍要来馆中接她,午膳过后,宋蔼将余下的礼仪课业暂且往后推了推,特意让她好生歇着,说这样跟萧成衍同去永兴寺时才能更有精神。
羽涅蜷在软垫里,鼻尖萦绕着梨花的清香气息,半点睡意也无。
她心中暗自思忖,子竞会如何破这个局。
他终究不过一介臣子,又非身居高位。若换作他那位顶头上司桓恂,说不定还有几分希望,毕竟那人敢冲破一切伦理纲常,手里又握着重兵。
在这各方势力相互倾轧、局势焦灼的王朝,连皇帝都得仰仗手握兵权的臣子。
思绪流转间,她看向一旁正剥着葡萄的翠微,开口问道:“这太子少傅兼中书侍郎,到底是多大的官?”
翠微未受过宫中管教。小时候为了不被家里卖去做童养媳,她千里迢迢一路颠簸,混在船上去了朔阳。朔阳有她一个同乡在,那人在朔阳县府做个小官,算是沾点熟络。
寻到那人时,她把自己采连翘攒下的私房钱全拿出来,托对方给寻个活计,彼时她不过刚满八岁。
那熟人收了钱,倒没白占这份钱。恰逢国寺要选小婢女,于是把她荐了去。一群孩子里,年幼的赵华晏挑中了她,翠微这才得以在寺庙里安下身来,一留便是这些年。
故而论起朝廷的官位品级,翠微原也是门外汉,只给羽涅说,能给太子讲书传艺的,定然是非常大的官,毕竟教的那可是将来的国本。
羽涅寻思了一番,最终也在心中下了定论,嗯,绝对是个好大的官。
至于究竟有多大,她跟翠微二人都说不出来个一二三四五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