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轩来时,手上还带着泥,脚下的鞋子,鞋底也沾满了泥,像是刚从田里出来。
“长宁姑娘,好久不见。”
他微微笑着,盈盈立在茅草门头下,一身麻衣,包着幞头,身姿笔挺,纵使如此穷酸,但依旧不减探花郎的风姿,甚至还带的破旧的屋子都生辉了。
赵长宁看他空手来,不由朝他身后看了眼,空空如也,这也不像要谢人的样子。
“明大人这是?”
明轩拱手行了个礼,颇为文雅,“多谢姑娘饶命之恩。”
赵长宁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在讽刺她吗?
“大人莫要谢早了,万一哪天我不高兴,将那些话一股脑全都告诉皇上,你这命,还真难说。”
明轩抿唇,笑而不语,但眸光里的轻松,表示他一点也不担心。
“长宁姑娘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他笑道:“如今我一介布衣,别人见了避之不及,姑娘大可不必担心会有什么牵连,便是到了皇上面前,也能坦然。”
赵长宁倒也没这么小气,退开一步,做了请的手势。
许婆婆好奇的看着明轩,只觉这个男人唇红齿白,比姑娘家还好看,遂殷勤的倒水。
“是姑娘的朋友吧?请坐,快喝茶快喝茶,别介意啊,这是我在山里采的野茶,苦得很……”
明轩一点不认生,坐下便喝,认真品味,“果真苦的厉害,比浙江那边百姓自己做的茶叶还苦,看来是茶种不一样。”
许婆婆见他喜欢,笑得眼角满是褶子,“客人喜欢就好,饭菜马上就得了,我再蒸点馒头,快得很,客人千万留下用饭。”
她说完就忍不住打嘴,笑着看向赵长宁,眼神颇丰富,“姑娘,我话太多了,你看呢?”
赵长宁不在意地笑笑,见明轩八风不动地坐着,便点了点头,也坐了下去。
明轩笑着站起身,又行了一礼,洒脱道:“那就多谢主家赐饭了。”
云生乖巧,进去帮许婆婆做饭。
明轩拿着粗陶水壶给赵长宁倒水,又想起什么,朝一旁的小厮道:“太平,你回去把云秋接过来,家里今儿没留饭。”
太平连忙跑了出去。
赵长宁听着这些话,觉得实在不像探花郎的样子,也不见那日茶楼的风姿,又见他消减不少,指甲里的泥污似是洗不净,甲盖都被染成了褐色。
她心头一动,“明大人似乎很拮据?”
明轩大概是真饿了,一直吃茶桌上许婆婆摆的两碟小食,一碟炒花生,一碟炒蚕豆,大概也是自己炒制的,没什么味道。
他倒是坦然相告,“我匿丧被召回,不止丢了巡抚的位置,还没了家当,叫长宁姑娘见笑了。”
赵长宁闻言,一时默默无言,看他吃的不亦乐乎,忍不住道:“难道大人当官这么些年,就没点积蓄?”
她见惯了贪官污吏,先帝在时曾查出过贪蠹,巨贪中巨贪,抄没了几千万的银两,国库都比不上他的家产,把先帝气的差点晕倒。
还有什么地方官,也没有几个好东西,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见一般。
明轩刚要说话,却见门口传来响动。
原来是太平回转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怯懦的小姑娘,也是一身的粗布麻衣,但掩不住的丽质天成,十来岁的年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鹅蛋脸,眉目如画,只是胆子太小,一直想往太平身后藏。
明轩见状便起身,走到女子身边,柔声细语,“云秋,我是不是教过你,见了人要叫,还要行礼?来,这是主人家,你该怎么见礼?”
赵长宁以为这是伺候明轩的侍妾,这么惹人怜惜,难怪如此温柔耐心。
许婆婆这时候也出来了,“饭菜得了,锅里的馒头花卷都蒸着呢,姑娘,你们先吃。”
云生帮着摆好碗筷,便站在了姑姑身后,好奇的打量明轩三人。
赵长宁的规矩没那么多,招呼着大家一起坐下。
只许婆婆不肯,说是厨房里得人看着,况且又添了三张口,是该多准备些。
赵长宁便先坐下,“明大人请坐,粗茶淡饭,莫要嫌弃。”
明轩笑着寒暄,拉着小姑娘一起坐下。
一大海碗的炖鸡汤刚端出来,自家做的,没讲究什么摆的好看,一只鸡腿翘到了天上,瞬间就被一只小手给扒拉了去,差点把一盆鸡汤给带洒了。
大家没反应过来,都愣愣的看着云秋被烫的龇牙咧嘴,但还是要拼命的啃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