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瞧见皇帝露出满意之色。
她也松了口气。
可一个女官,怎会跟皇帝站在一条线呢?心知肚明的事儿,说出来就不好了。
皇帝站起身,笑道:“长宁,今日之后,咱们的阻碍,就没有现在这么大了。”
他目中露出一抹光芒,清隽的脸上多了丝从前没有的豪情壮志,似乎眼前一片坦途。
赵长宁恭谨地屈膝,“皇上圣明,长宁愿追随。”
皇帝亲自将她扶起,目光轻柔含笑,“你面色疲惫,回去休息吧。”
赵长宁回了住所,洗漱后抱着小白终于躺在床上,白日里那些苦命人哭喊求饶的画面,在眼前一一浮现,但她依旧安然的闭眼。
因果如此,因也非她而种,果自然也不该她来承受。
她淡漠的想,即便前路再难,她也要蹚过去。
虽说是退还圈地,但真正能退的没有多少,因为没有证据,地方下的猫腻太多太多,人跟人之间的牵绊就更多了,那些人窃取国家的土地,必然百般隐藏,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来调查,费时费力,只会形成动荡,没有多少好处。
逐鹿者不顾兔,决千金之货者不争铢两之价,赵长宁不敢太过深挖,也知道见好就收,高赟已败,这些人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了,这已然是最好的结局。
总不能,真把自己搭进去。
她立了威后,再用怀柔之策,就特别明显,底下的人也看得分明,越是反抗如孙阁老那样的,手段就越硬,反而是好声好气的,手段就平平,也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
如此,也算遏制了些骂名。
但民间的她,经过宋环的诗社扬名,名声就好听多了。
没有哪个老百姓会喜欢贪官污吏,他们巴不得这些人去死。
赵长宁觉得毁誉参半的感觉,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人敢真正跑到她面前骂。
越往上,权力就越重要,要想扳倒她的代价也越大。
最重要的是,皇帝的态度明显也强硬了不少。
她终于参与进去了,不再是外围打转,净做些别人不愿做的事儿,她在朝堂终于有了一席之地。
这已足够让她振奋。
中秋节后,玉京没有落雨,反而又热了起来。
明辉堂窗明几净,穿堂风里带着浓郁的桂花香气,紫檀桌椅上摆满了点心和茶。
“女书令,不知这次市舶司带回多少?怎么不见账册?”户部的人率先开口。
赵长宁端着茶碗饮了一口,淡淡道:“这是市舶司和女官们的事儿,我现在并未直接参与,当初诸位也是知道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他们当时确实吵得厉害,但也没想到,赵长宁能爬得这么快。
“今年从六月就一直不落雨,连玉京周围都旱了不少,更别提河北山西等地了。”户部郎中温声道:“如今朝中支出甚多,税赋又要到明年开春才到,这市舶司的钱,至关重要啊。”
赵长宁只觉难以置信,这窟窿怎会如此大,到底要多少钱去填?以前不也挤挤就有了吗?
“这还不到九月,就没有钱了吗?如此寅吃卯粮,何时能休?”
户部郎中叹了口气,表情多有无奈。
不知从哪儿冒了一句,“如今高……不在了,这平衡各方拿钱的事儿,极难。”
这倒是实话,高赟自有他的高明之处。
这时又有人开口,“现在六部人手足够,女书令,你那些女官,是不是可以撤去?”
赵长宁一记冷冷的目光看去,嗤笑道:“用完就丢,这是你们六部的规矩?那你怎么还没撤?”
她望着这些人,淡淡道:“不说其他,光是宋环一人,你们这些自诩诗书通达,算科无双的人,就应该自惭形秽,怎么?见不得比你厉害的女人站在你旁边?还是害怕抢了你差事?”
一通话说的众人都不敢开腔,敢怒不敢言,不敢相信她竟越来越强势。
赵长宁也是最近才开始明白,人就要高高在上些,尤其是女人,你若稍稍软弱一点,暴露你的短处,他们就能踩在你脸上蹦跶。
从她开始冷眼面对一切,不向这些男人讨好的时候,反而周遭见到的全是笑脸,办事也没有从前啰嗦。
人啊,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