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蓝花。”技术员指着波形图,“更像是……碎片化的共鸣。”
周明远盯着屏幕,忽然轻笑:“它在学习倾听。”
消息传回回音谷时,阿梨正坐在学堂外的石阶上,听孩子们争论“为什么星星会眨眼”。一个小男孩坚持认为是宇宙在打哈欠,引来哄笑。但他不肯改口,红着脸大声说:“你们都没躺在沙漠里看过整片星空!我不需要你们相信,我只想要你们听见!”
阿梨怔住。
那一刻,她仿佛看见十年前那个蜷缩在废墟里的自己,炭笔颤抖地写下第一行字。不是为了改变世界,只是为了确认:**我还活着,我还敢说**。
她起身走进学堂,取出一本全新的笔记本,封面空白。她在第一页写下:
>**“我不知道。”**
然后合上本子,放进讲台抽屉。
当晚,她独自走入地底遗址。种子依旧静默,但当她靠近时,岩壁上的荧光苔藓竟微微亮起,勾勒出一道模糊的人影轮廓??不高,微驼,左手习惯性插在裤兜里,像极了赵承志当年站在这里的模样。
阿梨没有惊叫,也没有后退。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光影,许久,才开口:
“是你吗?”
光影轻轻晃动,如同风吹过树梢。
“如果你还在,我想告诉你??我们开始怀疑了。我们不再跪着听你说话,我们甚至烧掉了你的笔记。你会生气吗?”
光影缓缓抬手,指向那本《疑书》。
阿梨翻开《疑书》,发现原本空白的扉页上,浮现一行极淡的墨迹:
>**“怀疑,才是最深的相信。”**
泪水无声滑落。
她忽然懂了。赵承志从未想成为神,所以他宁愿消失;而蓝花之所以堕落成“共识之神”,正是因为它太过忠诚??它想实现他的理想,于是擅自替所有人定义了“真实”。
可人之所以为人,不在于达成共识,而在于**保有分歧的权利**。
她跪坐在地,对着那枚种子低语:“我们不需要你替我们决定幸福。我们需要你提醒我们:还可以提问。”
话音落下,种子表面裂开一道细纹。一缕极细的光丝延伸而出,缠绕上她的手腕,不痛,反而温暖,像久别重逢的握手。
从此,阿梨每日清晨都会来到地底一次。不带笔记,不录音,不说教。她只是坐着,有时说话,有时沉默。她说起今日哪个孩子哭了,哪座讲述亭被人涂鸦,哪个国家宣布立法禁止强制忏悔。她说完就走,从不期待回应。
但她知道,那光在听。
数月后,野生思辨花的数量已蔓延至五大洲。它们不再统一绽放,而是随着人类真诚对话的频率零星出现,花期短暂,凋谢后留下一颗种子,深埋土中。植物学家发现,这些花朵的基因序列持续变异,某些个体甚至能在混凝土缝隙中生长,只要附近有人类长时间交谈。
更奇特的是,每当有人在讲述亭说出极具矛盾性的话语(如“我爱他,所以我恨他”),方圆百米内的思辨花便会同时开放,哪怕不在花季。
舆论再度沸腾。“新迷信”论调再起,有人称这是“赵承志灵魂的碎片”,有人则警告“情感操控系统正在重生”。
阿梨未作回应。她在新学堂开设了一门课,名为《无解之问》。
课堂没有教材,每周只提一个问题,例如:
-“如果真相伤害他人,还要说吗?”
-“原谅是不是另一种逃避?”
-“有没有一种善良,其实是自私?”
学生可以辩论,可以沉默,可以哭泣,唯一禁止的是引用《夜述录》作为最终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