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姨娘下巴轻抬,斜睨着小满一笑,“在佛堂贴身伺候老太太的人,只有我。”
小满也笑了,身子微微前倾。
“这么说姨娘是老太太最信任的人了,那老太太知不知道,姨娘私吞苏北田庄地租一事?”
孙姨娘勃然变色,小满以为她要矢口否认或者厉声呵斥,不想她话音一转,苦笑道:“你很精明,知道抱紧谁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两三岁被拐,生得又好,若没有深沉的心机,怎么可能在好人家平平安安长大?”
小满忍不住翻个白眼,“合着我沦落风尘才合理哈!”
孙姨娘摇摇头,万分感慨般叹息道:“只可怜了惠姐姐,亲生女儿见利忘义,竟认仇人当母亲,那天……”
她身体猛烈颤抖起来,脸色煞白,似乎想起某些恐惧的回忆。
小满盯视她片刻,忽一笑,“我高看你了,你真的很蠢。”
孙姨娘泪水滚滚而落,“随你怎么说,我只是为惠姐姐不值。”
小满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说:“我来,是通知你一声,明天把苏北等地田庄的账本交到方妈妈手里。”
孙姨娘的泪眼猝然睁大,“我做不了主,要请示老太太。”
小满冷笑,“我不管那些,明天要是看不到账本,你就等着衙门来抓你这个侵占主母财产的刁奴吧。”
“等等!”孙姨娘拦住她,“姑娘好事在即,闹大了对你没好处,不要丢了西瓜捡芝麻。”
小满一挑眉头,“若我偏要闹大呢?”
孙姨娘的腮帮子立时咬紧了,脖子上的筋涨起老高。
小满走了,夜风挟着雨丝从半开的门吹进来,烛火不停跳动,映得孙姨娘铁青的脸忽明忽暗,颇有点阴森之感。
端着燕窝的张安懿进来便瞧见这一幕,惊得差点把碗摔了,“姨娘?”
孙姨娘回过神,略带歉意接过女儿手中的碗,“这些活儿让丫鬟们做,黑灯瞎火的,又下着雨,磕着碰着可怎么得了。”
“家里比庵堂亮堂多了,我看得清。”张安懿让她尝尝自己炖的燕窝,“我加了好多冰糖。”
的确很甜,孙姨娘放下碗,“你吃了没有?”
张安懿笑嘻嘻说:“吃了三碗,还有一碟鹅油肉松卷。”
晚上明明吃过饭的。
孙姨娘暗叹一声,正色道:“从现在开始,你一日只准吃两餐,过午不食,饭只用小半碗,戒一切甜腻荤腥之物。”
张安懿愣住,“为什么?”
“瘦了好找婆家。”孙姨娘掐掐她的腰身,“太粗了,至少要瘦成你三姐姐那样,才能嫁得好。”
张安懿觉得不可能。
孙姨娘语气罕见的严厉,“你必须瘦下来,往后每天早上、睡前,我都要量你的腰,但凡增了,第二天就不准吃饭。”
张安懿抗争无果,委委屈屈走了。
雨渐渐停了,没有星月,夜色比墨汁还要黑。
佛前微弱的烛火下,孙姨娘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念着经文,一粒一粒慢慢拨动念珠。
一宿未停。
天色微明,她终于放下念珠,着人给张文送信儿,“务必请他早饭前回来。”
小厮犯难,“不知道老爷在哪里……”
张文这几天都没回家。
孙姨娘冷冷道:“那就去龙江驿站守着,老爷总得当差。”
小厮唯唯诺诺应了,却不走。
孙姨娘一阵暗恼,从小抽屉翻出粒碎银子扔到地上。
小厮忙捡了,出门掂了掂,轻得几乎没有似的,想也不过一两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