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我是她的童养媳。”……
凌晨四点,几个刚从烧烤摊出来的醉汉摇摇晃晃从窗下走过,他们扶着电线杆小便,含糊低语几句,继而爆发出大笑。
偶有车辆驶过,多是夜运的货车,停在漆满开锁和梅毒广告的卷帘门前,伴随“哗啦”一声巨响,白炽灯光亮倾泻,车里的人跳下来一筐筐卸货。
环卫工开始上班,握把大大的竹笤帚,沿街缓慢行来,“唰啦”、“唰啦”。他推一辆自制小车,不时停下脚步,翻出垃圾桶里的塑料瓶装进编织袋。
……
芸芸众生,人间常态。即便如此,也是周灵蕴短暂生命中不曾经历的。
车流汇成的光河不曾停歇,带着属于别人的喧嚣和方向,奔向她无法想象的远方。她微微睁大眼睛,半只脚踏进这个“很多灯”的世界,一切都让她觉得好新鲜。
“周灵蕴,纸。”
“嗷——”周灵蕴骤然回神,匆忙抓起桌面纸巾,返回床铺。
蛋挞擤出好黏好大一泡浓鼻涕,纸巾都兜不住,指缝里流出来。周灵蕴继续给她递纸,又快速扯来一张,洇去她眼角湿痕。
房子隔音很差,蛋挞安静下来,客厅里躺的残废男人断续呓语清晰传进耳朵。
“唐书瑶,你把我杀了吧,你还有几个月才满十八岁,杀人不会被枪毙,你快点杀了我,我活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意思……唐书瑶,求求你杀了我……”
“我堵住他的嘴!”万玉掀开被子要下床。
蛋挞拽住她,轻轻摇头,“他经常这样,就是故意惹怒我,你不要管他了。”
周灵蕴手掌落在蛋挞后背,慢慢顺着,蛋挞左右拉着她们倒在床上,扯被盖住肩膀,“还好今天有你们,我妈经常不在,我下班一个人回到家里真的很害怕。”
蛋挞说,她并不是每天都那么勇敢,那么厉害,到处跑去扇人巴掌。
“只是因为你们来了,我想保护你们。”
“你妈为什么不回家?”万玉问。
“她打牌。”蛋挞说。
“那叫小哑巴来陪你吧。”周灵蕴建议。
蛋挞先是点头,又摇头,然后握紧她手,双眼在瞬间迸发出奇异光彩。
“你说得没错,我们要走了。一开始小哑巴会来陪我,他睡在客厅,那个人就不敢说话,因为只要他一说话,小哑巴就用火钳打他。后来小哑巴在酒吧找了一份工作,从理发店下班就直接过去,干到凌晨一点……今天你们来,我说你休息一下吧,我们的钱应该够了,他才没去。”
周灵蕴和万玉激动起来,问什么时候走?蛋挞竖指,“小声,不要让那个人知道,他可能会跟我妈告状。”
她们死死捂住嘴巴,不发出一点声音。
蛋挞小声说:“等到这个月底,我跟小哑巴结了工资。”
逃?逃向哪里,不知道。
但一定是要逃的。
逃跑这个念头,是她们一眼望到头的黑暗人生里亲手点燃的一根火柴,火光微弱,仅能照亮彼此苍白惊恐的脸,却足够支撑她们找到通往外界的那道细微裂缝。
用双手撕扯,用身体撞击,只要心里还有一口气在,她们每个人都会迎来属于自己的第二次新生。
房间里只剩下三人绵长的呼吸声,她们终于睡着了。
空气里,沐浴露的橙花香气与眼泪的咸涩交织,甜美怡然,生涩悲壮。
周灵蕴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走在宽阔的大马路上,路的两边许多漂亮的商店,有一双手牵着她,她看不到那双手的主人,但能清晰感受到那双手的温度。
她们一直走,一直走,在路的尽头,有一座发光的粉色城堡,她知道她会住进那里。
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几个亮亮的大方块落在书桌和地砖。
蛋挞坐起来,嘀咕说“闹钟怎么没响”,摸出手机一看,早就没电了。
“不上班了,我们今天继续玩。”蛋挞决定。
周灵蕴和万玉当然开心,可又担心蛋挞被扣工资,蛋挞靠在床头打了个哈欠,“打工嘛什么时候都可以打工的,还愁没机会打工啊?但是过了今天,我们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周灵蕴顿时紧张。
“因为我再也不想回来了。”蛋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