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伯跟着最后一道茶饮出去,待客人们离席后,又带着席面上的话回来:“老姑婆对这素食宴满意得不行,还让身边婢子备了暖壶,带了一壶炒糯米陈皮茶走。”
欢呼声微小,显然大家伙儿都累得喊不动了。
“沈老夫人可满意?今日不是她的寿宴么,她这个寿星,吃着可还好?”
“寿宴?”卢伯愣了片刻,旋即恍然,失笑:“满意,自然满意。老夫人惦记江娘子的吃食已久,哪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知味望着他。卢伯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尤其说到“寿宴”那会儿,怎么话音上扬,好似是个疑问句。
但她琢磨不出问题在哪儿,总不能这寿宴是假吧。反正今日的筵席,是安排得妥妥帖帖了。至于老姑婆那边……
等下:“老姑婆已经走了?”
“走了。”卢伯见她的神情惊愕,有些不明所以,“老姑婆今日发了一通大火,免不得夜里头风要犯。她们一家子都有这毛病,老夫人也是,所以吃完就回去歇下了。江娘子,今日辛苦,我领你去拿工钱吧。”
这一瞬,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江知味今日特地穿的漂亮衣裳,就是为了面见老姑婆准备的,连说辞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只在闹剧发生时打了个照面,其余的,半点儿没跟人家攀扯上。
但今日光做席的工钱就不少。她转念一想,立马觉得知足。若非觅之郎君牵的这条线,她连做席的这笔进账都没有,哪还有怨天尤人的机会呢。
凡事多往好处想,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些都是当初外婆教的,江知味觉得很是受用,尤其是在碰上挫折的时候。
心里才升起的些微失落消散得无影无踪,江知味都佩服起自个儿的好心态了。还得领工钱呢,便让卢伯稍等等,等她把灶房收拾了。
虎头不能蛇尾,到哪儿做饭,都得像在自家那样,做完了顺手拾掇。人要往长远处想,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万一以后还有合作,总得给人家留一个顶好的印象。
秉承着不能让江娘子一人受累的想法,卢伯和几个帮厨也都抢着收拾。
一群勤快的人儿把碗碟统统刷洗得锃亮,分门别类地叠好沥水,厨具和灶台擦净,用好的各类器皿各归各位。没用完的食材,也都打包放在了一块儿,不能浪费。
刚歇下一口气,不远处,传来了轮毂滚动的声音。
那声音一下下地碾过青石板铺就的小径,由小转大,轰隆轰隆地滚到了灶房外的窗台下。
灶房的门槛没卸下,沈老太太进不来。就坐在门边,把身后推轮椅的绿腰屏退,冲江知味笑着招了招手。
“江娘子,这儿,来我老婆子这儿。卢伯,你先走一步,送几个小的回沈宅去吧,我有话单独和江娘子说。”
第43章辣爊素菜
江知味笑着,蹲到沈老太太身侧:“要不是觅之郎君说起,我还不知道,那日在赵太丞家的老妇人,就是您呢。”
沈老太太轻笑:“今日辛苦你了,孩子。我那妹妹打小脾气不好,没吓坏你吧?”
“没有,要这点小事都能受惊,那我出门在外,还怎么摆摊做生意。”江知味说得坦然,沈老夫人听了直笑。
“好,真好。有我年轻时候的魄力了,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觅之……”
“祖母。”
沈老太太的话音被打断,沈寻飘袂的身影站到她跟前:“祖母不是来吃猪油拌饭的,不开门见山,反说这些有的没的,耽搁江娘子的时间。”
人影高大,挡去了日光。江知味仰头,逆着光,看他笼罩在阴影中那尖锐的下颌,纤长的羽睫,还有随着他说话而抖动的凸起的喉结,以及喉结上挂着晶莹水珠的细小汗毛。
两人竟离得这般近。
江知味起身,下意识后撤一步,同他福了福:“原来老夫人是想吃猪油拌饭?不是刚吃过筵席么,那个餐量,您要是都吃完,可不少了。”
对上沈寻锐利的目光,沈老太太笑得讪讪:“是,今日午后是饱了。但晡食还得吃,我是怕江娘子走了,我就吃不上那么好吃的猪油拌饭了。”
“猪油拌饭的做法实在简单,要不然我写给您,您让贵府的庖厨来做,也是一样。”
祖孙俩相视一笑。
沈老太太道:“那是最好。不过食方不能白要,江娘子,我花钱同你买如何?你把那酸萝卜老鸭汤和猪油拌饭的食方都卖我,算三十贯钱可好?”
沈寻看似不经意地蹙了下眉。
“不不不。”沈老太太立马改口,“两个食方,三十贯可不够,按现在市面上的价钱,得五十贯。”
江知味又惊又喜,却心有疑惑,飞快地斜了眼闷头不语的觅之郎君,又看向沈老太太:“老夫人,您都请我来做席了,又不是不给钱,就这么两个家常菜的食方,我送您便是,就当这回筵席的加菜了。”
“不行,绝对不行。”沈老太太答得斩钉截铁,“老婆子我干不出这种糟蹋人心血的事儿。你摆小摊赚的都是辛苦钱,已经够累了,不用好心好意施舍我老婆子。再说那食方又不是凭空变出来的。怎么说,也得把这五十贯老老实实地揣回去。”
老人家都这么说,江知味实在不好意思反驳了。
“只是两个家常菜的食方实在不值五十贯。要不然这样,我多给您一个食方,是您在筵席上吃过的枫丹白露里的脆糕饼,那物名唤‘饼干’,莫说在汴京城,整个大宋都难寻。您无需素食忌口,我给您一个更好吃的方子,兑牛乳的,无论是配茶还是做零嘴,都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