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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之血(第1页)

诏狱庭院的雪积得比钟府要厚上许多。不需要人守着,诏狱里的人走路也是又轻又快,几乎是在逃跑,像是走慢一步就会被背后黑色的巨兽吞噬。

钟含章一步踏出去,鞋履的边缘就被积雪微微浸湿了。

鞋面透进的寒意加剧了她心里的不适之感,她不由地微微蹙眉。

钟含章有些悲哀地承认,她还是会为一个曾经熟悉的人走向死亡而感到遗憾。

即使就是她亲手将那个人送去了断头台。

江平楼与钟含章并行走着,又和她隔着一人宽的距离。他一低头就看见钟含章的鞋子被积雪浸湿。

他正欲开口,话到舌尖才意识到本来要说的话多么不合时宜。他自嘲地想,他离开士族贵公子的生活真是太久了,已经忘了该怎么和她这样的人相处了。

他将舌尖的话灵活一转,只道:“刚才那个小官这时候倒没眼力见儿了,怎么也不派人将道上的积雪扫扫?你且等会儿,我去把他揪出来。”

李邢不敢听到钟含章和弘映的谈话,将钟含章引至后就识趣地下去了。

钟含章摇摇头:“不必,左不过几步路。我们尽快出去吧,我真不想在此处片刻多停留片刻。不知道为什么,这里像有什么扼着我的脖子,我快喘不上来气了。”

江平楼闻言一笑:“也许诏狱内还是不少被你们世家害死的冤魂。”

钟含章恶狠狠地瞪了江平楼一眼,快步向前走了几步,拉开了与江平楼的距离。但积雪下的地面结着一层薄冰,钟含章想走快也有心无力,反倒因为脚下生滑踉跄了几步。

江平楼脸上笑意更盛。他解下腰间的短剑,将剑鞘一端伸向钟含章。钟含章犹豫片刻,决定将和他置气的事情先放一放。她握住了剑鞘那端。

江平楼发现,他与钟含章之间一人宽的距离变成了一把短剑长的距离。不知为何,他心中生出了一丝微不足道又莫名其妙的喜悦。

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这时,钟含章却面色不悦地松开了握剑的手。

就好像是洞察到了他的胡思乱想一样。

江平楼的嘴角落寞地落下了。

钟含章朝方才握剑的手呵了一口热气,又两手轻轻搓了搓,然后伸手握住了江平楼的小臂。

江平楼突然间觉得今日确实十分寒冷,他的心跳都跟着冻住了。

钟含章道:“这铁剑冬日真是冻手,握着就好像在咬我的手一样。”

江平楼此刻没有办法思考他的剑为什么会咬她的手,因为他的心脏恢复了有力的跳动,像急速而猛烈的鼓点,盖住了周围的一切声响。

钟含章没有注意到江平楼的异常。她平时走路时也会扶着环翠,江平楼和环翠都是她的仆人,所以她觉得扶着江平楼没什么不妥。

只是她奇怪地发现,江平楼的体温似乎低得吓人。她握着江平楼的手臂,却感知不到一丝活人的温度。钟含章又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脸颊,最后将手探向他的颈侧。颈侧的脉搏强劲有力,甚至跳得有些过快,确实是个健康的大活人无疑,只是他的体温仍然近乎于无。

难道是上次给他吃的龟息药吃出什么问题了?龟息药的药性猛烈,这种虎狼之药不到万不得已本不该给人吃。不过当时钟含章没有太在意江平楼的死活,要是他没挺过去真死了的话,那环翠三天后去乱葬岗就正好给他收尸了。

但既然江平楼活下来了,并成了对她很有用的人,钟含章觉得还是需要适时地关心下属的身心健康。她有些心虚地问:“你为什么浑身冰冷?这种情况多久了?”

在钟含章将手伸向他的脖颈的那刻,江平楼本能地想要死死扼住她的手然后折断。在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之后,江平楼才有些后怕地按下了这个念头。

钟含章的手触到他颈侧脉搏时,江平楼感受到一阵柔软的温意。落在他冰冷的皮肤上,甚至显得灼热,让他想要后退逃避。

他的心跳如鼓点密集猛烈到高潮的极点后又倏地静顿下来,惟留鼓面仍微微战栗。

江平楼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像有人用手不断地玩弄着他的心,不断地提起放下。钟含章虽半点功夫也不会,却让他感受到了和第一流武林高手交手的溃不成军。

他不敢看钟含章的眼睛,只草草道:“自我开始习武时就是如此。本来父亲以为我的体质天生不适宜习武,才会出现此怪病,但后来发现我在武道一方面其实很有天赋。这怪病除了浑身冰凉,倒也没别的什么症状,我便没再理会。”

钟含章听到他如此说,心下松了一口气。江平楼没事固然令人愉悦,她少了一个道德负担更是令人欣慰。

他们并行着朝前面走去。钟含章想起方才弘映的话,说道:“弘映说得没错。他能够借着清普寺主持和大僧统的身份作威作福也是因为钟氏选择扶持他,这么说来,我其实才是造成你们渝民苦难的罪魁祸首。”她侧头看向江平楼,“江平楼,你会恨我吗?你会后悔站在我这边吗?”

江平楼不知道钟含章算不算是在试探他,因为他刚才回避了弘映的问题。也许他回答“恨”的话,钟含章回府就会安排人杀了他。上一刻还在关心他为什么浑身冰冷,下一刻就在盘算着怎么杀了他,江平楼思索片刻,认为钟含章确实做得出来。

所以,他选择实话实说:“不恨,不后悔。没有钟氏扶持弘映,也会有别人扶持别的秃驴。让平益民生不如死的不只是某个人,而是大周这么多年来寺院和僧侣享受的特权。我知道你算计弘映,算计雍王,不是为了给平益民伸张正义,只是为了铲除寺院势力,独占依附民的利益。不过你客观上确实让平益民脱离苦海了,也算坏心办好事。”江平楼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时不羁的戏谑,他终于敢看向钟含章的眼睛,“而我这个人呢,向来论迹不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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