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问“谁”,走过去开门。门外是陈知。
“打扰。”陈知提着一份打印出来的底表,肩上挂着房卡套。她微微抬起下巴示意:“这个点,我不放心。”
她们并肩站在桌边。
陈知把表摊开,手指从“贴标区”一路滑到“临时库位”,指腹在“湿度”一栏停了半秒。
宋佳瑜站得很直,手背贴到了桌沿。
灯是酒店房间里常见的暖黄,照在纸上,照在她们的指关节上,照在两人之间那条本来空着的空气上,空气也被照出了形状,像一条看得见的线。
“如果把除湿机从55%拉到53%,明早就能看见改善。”陈知说,“但要有人凌晨去看。”
“我让厂里夜班带班盯。”宋佳瑜响应得很快。
陈知点一点头,并没有立刻把手收回。她的指尖离那一行字只有半厘米,那半厘米像是一小块缓冲区,把一些过热的词按在外面。
“还有一个。”她翻到背面,声音更低了些,“今天并购问的离职率,厂方报的不是‘滚动十二月’。我让同事明早补。”
“好。”
沉默生长出来。雨打在窗上,远处的雷声像是有人把一扇门在极远的地方推开又关上。陈知把目光从纸上挪到她脸上,不是看,是停。
宋佳瑜也抬起眼。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碰就散,又不可避免地绕回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太浅,像在一个过于狭窄的盒子里找不到扩张的余地。
她把手从桌沿挪开,指尖在裤缝上抹了一下,像把什么隐形的灰尘抹掉。
“谢谢。”她说,“你回去休息吧。”
陈知点头,却没有动。她像是在和某种冲动做一场短促的拉扯。最终,她退后半步:“晚安,佳瑜。”
“晚安。”
门关上,锁舌“咔嗒”一声,像一根细针把一个过于柔软的气球固定住。
她靠在门背上站了几秒,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安静里变得过分明显。
她走回桌边,把底表合上,放进文件袋。
指尖触到纸的边角时,那一点干燥的割感让她回到白天的光里。
她给厂长发了条消息,安排夜班带班复核湿度。又给并购同事留了“滚动十二月”的提醒。最后,她打开与乔然的聊天框。
宋:你睡了吗?
乔:还没。你那边下雨?
宋:下。
乔:那就别开太低的空调。法桐絮过境,我刚打喷嚏。
宋:明早回申城。晚安。
乔:晚安。在。
她盯着“在”这个字看了很久,像盯着一块会在暗处发光的小石头。
她把手机倒扣,走到窗前。
雨仍旧大。
她在玻璃上哈了一口气,水汽很快被空调吹散,像她刚刚生出来的不合时宜的热。
返程路上,天像被雨洗过的锅底,干净得发亮。
机场的安检队伍向前挪动一小段又停一小段,队尾传来一个孩子细细的哭声,很快被家长揉进肩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