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玉被裴肃掌心的温度烫得浑身僵硬。
她错愕地看着他,却见裴肃又从容不迫地向她介绍道,“这位就是陆阁老的孙女,陆婉婉。”
沉玉本也已经猜出了这少女的身份,闻言便挣开了裴肃的手,对着陆婉婉直接福身行礼。
陆婉婉将目光从裴肃的手上缓缓移开,然后掩唇轻笑。
“原来这位就是陛下新封的县主啊!不过老夫人让县主跟着,是不放心三爷您啊,还是不放心我呀?”
这不过就是句调侃的话,谁知裴肃闻言竟答,“呵,不好说。”
陆婉婉脸上笑意不减,但沉玉却注意到她看向自己时,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探究。
可是她那眼神敛得极快,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却也让沉玉心下一叹。
自己身边,当真是一个阎王跟着一个阎王,而她,就是那个遭殃的小鬼!
三人随即移步僧人早就备好的禅房落了座,很快有小沙弥奉上了热茶和点心。
沉玉跪坐在茶席次位,看着陆婉婉素手分茶。
茶汤倾泻而下,水声泠泠,衬得禅房愈发静谧。
沉玉颇有些如坐针毡,只见陆婉婉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她手上的动作轻轻晃动,在日光里投下粼粼碧影。
“三爷。”陆婉婉很快将天青釉茶盏轻轻推至裴肃面前,明媚浅笑道,“听闻三爷近日在兵部指点江山,都察院已经不大去了?”
裴肃垂眸看了一眼茶盏,却没接,反而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笑道:“陆姑娘深居闺阁,消息倒是灵通得很啊。”
陆婉婉嘴角笑意微滞,却依然从容道,“家兄日前也刚去了兵部任职,偶尔提起,我便记下了。况且祖父每每提及三爷,也是多有惋惜,总想着要把你重新招回都察院才好。”
“多谢陆老惦记,我在都察院当职的时候,幸得陆老照拂。”
可是忽然,裴肃话锋一转,目光如刀刃般扫向陆婉婉。
“说起来兵部最近是进了几个编修撰写兵策,不过……小陆大人对边境‘以抚代剿’的策略似乎一直颇有微词?”
陆婉婉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茶汤险些溢出杯沿。
但她很快就稳住了心神,抬眸笑道,“三爷说笑了,家兄不过是按规矩办事,哪敢妄议朝廷决策啊?”
“是吗?”裴肃也低笑一声,忽然伸手去拿茶盏。
可他也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失手,好好的茶盏竟在他手中打翻了。
茶汤泼洒,立刻溅湿了陆婉婉的袖口。
“哎呀,抱歉!”裴肃耸了耸肩,却没有下一步的举动。
陆婉婉神色微变,却还是端庄有礼,只轻轻拂了拂衣袖道,“无妨的。”
但沉玉却将一切默默看在眼里,心下了然,裴肃这是存心要惹陆婉婉不悦了。
果然,裴肃接下来的言行便愈发肆无忌惮。
陆婉婉谈及诗词歌赋,他便嗤笑,“女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不如学学女红。”
陆婉婉提到琴艺,他便懒散道,“弹琴得遇知音,否则还不如听小曲儿快活。”
沉玉眼睁睁看着陆婉婉的脸色一点点沉下去,指尖捏着茶盏的力道也渐渐加重。
终于,陆婉婉重重搁下茶盏,语气淡漠道,“三爷倒真是张口就来,直率得很啊?”
“那是,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裴肃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陆婉婉彼时已经彻底黑了脸,但沉玉却佩服她嘴角的笑意依然不减。